產房內,方曉染儘管打了一針麻醉藥下去,但不知道她的神經比較粗,還是麻醉藥對她的身體作用不大,她依然覺得神誌很清楚,痛感很清晰,腹部沉甸甸地痛。
就好像,麻醉師給她打的那一針,其實沒有打在她身上,而是打在了彆人身上似的。
苦苦熬了一個多小時,她已經疼得傻乎乎,意識混沌,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白紙,渾身汗濕淋漓地躺在產床上,呼吸很微弱,時有時無。
空氣中飄蕩血的味道,揮之不去。
主治女醫生一直不斷在她的耳邊打氣,“沈太太,孩子還沒有出來,撐著點,再堅持一下。”
方曉染意識迷蒙地點點頭,剛回應完,倏然感覺到肚子那一塊,被醫生狠狠劃拉了一刀,渾身激烈顫動,疼得差點從產床上蹦起來。
藥效貌似對她的作用不大,她不僅沒有昏睡過去,反而對醫生在身上做的每一個動作和手勢,都能感知的清清楚楚。
她能感觸到鋒利的刀片劃過肚皮發出嘶嘶的刮擦聲,能感覺到醫生手裡的刀子往裡再深入刺了進去,甚至能感覺到有一雙手伸入她洞開的肚子裡,在輕柔揣摸,在小心翼翼要把孩子抱出來——
想起一路艱難陪她走到今天的寶寶,方曉染倏然仿佛渾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力氣,她朦朧中仰起頭,咬牙看向站在一旁緊握她手腕的男人,虛弱勾了勾唇,含淚對他笑,“放心,孩子和我,都會沒事的。”
沈梓川低頭給她溫柔擦汗,“對,你和孩子,都會平安無恙!在我眼裡,無論怎樣,你都是最美的你!想想寶兒,想想你生她的時候也那麼艱難,還是在被我傷的那麼痛的份上,你都能堅持把她生下來,這一次,有我為你加油,你一樣可以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也不知道他那句話觸動了方曉染脆弱無比的心弦,刹那間,她的雙眸濕漉漉落著淚,淚流不止。
六年前在M國的醫院生寶兒的時候,沒有沈梓川陪在身邊,她再痛,再難受,也隻能一個人咬牙硬撐,苦苦熬過那麼那麼久冰冷又刺痛的時刻,直到生下寶兒的那一瞬間,她都沒有落下一滴淚,隻把下唇瓣咬得血肉模糊。
可這一回,有他在身邊陪伴,她堅強的心性,反而變得更脆弱無助,動不動就掉眼淚,覺得委屈淋淋,想哭。
大概是因為,心裡很清楚他會憐惜她受的苦,憐惜她流的淚,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有他幫她頂著,不用她支撐不住也要硬抗下去,強撐到底。
說來說去,女人這輩子,不就是為了找一個知冷知熱全心全意疼惜自己的男人和睦幸福地過一輩子嗎?
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種種表現,都表明了他對她的在乎,都超過了她的想象,他心裡有他,也確實在乎她,甚至甘願為了她犧牲掉他自己的性命,她還有什麼矯情和豁不出去的呢?
方曉染驀地眨了眨泛紅的眼圈,身體痛得緊繃成一把彎弓,卻還是倔強,咬牙支撐,朝他展現最美的笑顏,“沈、梓、川,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哪怕明知道生孩子這一關前程難料,生死未卜,我依然願意撒手一搏,不給彼此留下最深烙印的遺憾。
因為渾身撕裂的痛,她說話,要一字一頓,才能咬字清楚,方便他能夠聽得很清楚。
可她每說一個字,就痛得嘴裡發出嘶嘶的抽氣聲,仿佛都撕扯在沈梓川的心尖上,疼得他感同身受。
男人一手握緊了她的小手,任由她死死摳進肌肉裡麵,另一隻大掌用力張開,攥緊不鏽鋼的床欄,緊接著額頭重重抵在她冰冷的額頭,黑眸灼灼流淌繾綣如水的流光,嗓音喑啞沙沙,“寶貝,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從他低沉的喉管噴薄而出的情話,低醇迷人至極,能令世間所有的女人迷醉沉淪。
從來無堅不摧堅硬如鋼的男人,最終也有這麼一瞬,為心愛女人化為繞指柔的時候。
這個男人,一向性格強勢也內斂,很少對她當麵說過愛字,更彆提還當著這麼多醫生的麵,向她直截了當表白——
方曉染驀地愣怔了一會兒,緊接著,淚水嘩啦啦傾瀉而出,身體好疼,可心底卻閃過一層層甜甜如蜜的滋味。
這個男人,一旦瘋狂起來,真的是要把她寵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