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和他聊得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他感應到了什麼,自己推著輪椅急匆匆就乘坐電梯趕到頂層,恰巧把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聽得一清二楚。
程舒羽心裡慌成一團,扭頭看向怒氣衝衝的蕭文淵,眼中含著委屈的一點淚光,“文淵,我沒有,你聽我說……”
“閉嘴!你不用說了,什麼都不用說,我信騰雲,他永遠都不會對我撒謊。”蕭文淵推動輪椅到了程舒羽麵前,麵色陰沉沉,眼中一片死寂,心如死灰不複溫,“辦完了曉染的婚事,你就離開蕭家,永遠都彆回來,這是我給你,也給我自己,最後的一點情麵。”
沒錯,他愛這個女人,但不代表他會深愛一個滿嘴謊言自私惡毒又給他戴了無數綠帽子的蕩~婦。
“不!文淵,你不能這樣對我,求求你,我錯了,我鬼迷心竅,但我現在,是真的愛上你,隻愛你一個人啊!文淵……”
程舒羽慘白著臉,跪跌在蕭文淵的腳邊,痛哭流淚,卻被隨後進來的蕭景逸伸手拖到走廊上,又狠狠甩在堅固的地板上,疼得死去活來。
蕭景逸低頭,與她對視了幾秒,手裡抄起常用的那根黑色帶刺勾長鞭,走向她,森森冷笑,“老貨,剛才你和沈騰雲的對話,非常精彩,這波回憶殺,沒有冤枉你吧?你愚弄了我三十多年,整天整夜遊走在黑暗的沼澤中,得不到救贖,現在,該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說完,他手裡的長鞭化為一道凶殘的蛇影,對準程舒羽的身體,毫不留情抽打。
程舒羽發出嘶嘶哀求,可惜,所有人都裝聾作啞,當做沒聽見。
與此同時,在療養院的警報發出滴滴的鳴叫聲時,沈梓川和紀穆遠兵分兩路,一舉乾掉了蕭文景帶來的三十多個特工,隻剩下最後不到十個特工,圍繞在蕭文景的身邊,護著他,個個驚駭得雙腿打顫。
蕭文景更是氣得嘶嚎不已,盯著幾十米高的頂層走廊端坐在輪椅上的蕭文淵,以及蕭文淵旁邊站著的沈騰雲,手槍放在鼻子下,狠狠地蹭了蹭,“草他媽,中計了!我他媽就是太想為方怡報仇,才中了你們的陰謀詭計!程舒羽那個死賤人,居然玩老子,蕭文淵,你等著,等著老子怎麼弄死你,再把程舒羽那個賤人千刀萬剮。還有沈騰雲,老不死的東西,就為了那麼個賤人,失手弄死了方怡……媽的,那是我從小就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就被你隨手一推,就他媽沒命了!賤人,你們這一群該死的賤東西,去死,都死去吧!”
隨著身邊保護的特工一個個死於沈梓川和紀穆遠的暗中襲擊,一槍就搞死一個,蕭文景急紅了眼,索性扔掉沒有子彈的手槍,掏出最後一枚炸彈,瘋狂地朝頂層扔了過去。
“爸,小心。”
方曉染被沈梓川拉拽著往病房裡麵退,突然瞥見這一幕,渾身繃緊,柔軟的身子簌簌發抖。
就在炸彈距離蕭文淵和沈騰雲兩人不到半米的時候,一道邪肆的黑影,從走廊的另一邊,飛身撲向炸彈,並在半空中,淩空撲向空曠庭院中的蕭文景——
砰砰!
震天的轟炸聲中,方曉染眼睜睜看著,看著蕭景逸死死抱緊蕭文景,用血肉之軀迎著那顆炸彈,血光噴上了天,四下飛濺,如一場悲傷的煙花。
“啊!蕭景逸,哥……”
方曉染尖叫,壓抑不住叫了一聲哥,身體顫顫癱倒在沈梓川的懷裡,一滴,一滴,無聲流著淚。
他不殘忍,更不冷血,他是為了救他們所有人,才舍身去喂炸彈的——
蕭文景被炸成了一塊塊碎片,屍骨無存,而蕭景逸卻被震落到院子裡的一顆梧桐樹下,聽見方曉染喊他的名字,抬起頭,看著她,又好像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麵孔漸漸發青,滲著一抹隻屬於他的邪氣,“哭什麼哭!我這種人,隻有黑夜,半生遊走黑暗邊緣,人不人鬼不鬼,一條爛命,我不在乎!就是有點可惜,不能……不能陪歡歡過上一天高興快樂的日子,有點遺憾,真他媽遺憾沒早點睡了她!”
媽地,做沈騰雲的私生子,也好過做個替身司機的私生子啊!
他這半輩子,兜兜轉轉,真他媽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就是個屁。
屁放完了,他也該上路了!
蕭景逸的嗓音,還是那樣慵懶至極,仿佛永遠沒有睡夠,也沒有睡清醒似的。
漸漸地,就越來越低,噴血的喉嚨,再也吐不出一絲氣息,逐漸沉然閉上了削薄的眼皮。
“不!哥,你醒醒……求你,你活過來好不好,哪怕你打我罵我也行!你就這樣走了,你讓歡歌怎麼辦,你讓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啊!”
方曉染瘋狂地捶打沈梓川的胸膛,心口撕裂般痛,淚流滿麵。
現場所有人,隻有沈梓川和紀穆遠的理智還在線,看著躺在血泊中渾身浴血的邪魅男人,紀穆遠心情一時很複雜,“梓川,真沒想到,這個殘忍的家夥,還會有舍身救人的一天。”
“是啊,我也沒想到。”
沈梓川感慨完後,立即和紀穆遠親自把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住的蕭景逸送到了距離療養院最近的急救醫院。
兩個月的生死考驗,蕭景逸幾次都喪失了呼吸,徘徊在鬼門關,要生不生,要死也死不了。
最後,醫生實在沒轍,死馬當作活馬醫,用了最新研發的一種刺激大腦最有效果的藥物,藥物還在試用期,後遺症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但為了能救活蕭景逸的命,方曉染和蕭文淵,作為他的家屬,都簽字默認了。
一個晴空萬裡的上午,十點半左右,蕭景逸突然毫無征兆地睜開眼,醒了,但他的記憶一片空白,那雙邪氣慵懶的眸子,也永遠陷入了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
病房外麵,聽見醫生宣布了這個驚喜的消息,方曉染欣喜若狂,淚水情不自禁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太好了,他還能活下來,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這兩個月關於蕭景逸的事,她都對蕭歡歌暫時隱瞞了下來,以那個傻妞執著一根筋的性格,她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一個星期後,方曉染和沈梓川紀穆遠,帶上記憶一片空白的蕭景逸,乘坐專機飛回桐城。
沈騰雲身體沒有完全恢複,依然留在療養院治療。
蕭文淵恨透了程舒羽,沒有把她一起帶回桐城,而是送到M國的一處精神病院,要她後半生永遠呆在精神病院,承受她本就該承擔的苦果。
在沈騰雲的熱情邀請下,蕭文淵順勢也在M國住了下來,一對老朋友閒暇釣魚下棋,有時候相邀全球各地旅遊觀光,倒活成了一對好基友。
蕭景城乘坐的航班在起飛不久就出了點故障,緊急迫降在桐城鄰市的一個臨時機場,中間耽誤了十多個個小時,等他再次登機準備飛往M國時,接到了沈梓川打來的電話,叫他不用去了,事情都得到圓滿的解決,除了蕭景逸,永遠把眼睛的光明留在了太平洋的彼岸。
看見對自己一片陌生的蕭景逸,蕭歡歌心如刀割,在桐城機場剛看到瞳孔定定不轉動的男人,她就淚流不止。
這會兒,她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再也壓抑不住噴薄的辛酸和苦澀,猛然撲進蕭景逸的懷裡,抬頭,額頭抵在他尖削的下巴上,悲傷浸透了血肉骨髓,浸透了每一顆細胞,瞳孔幾乎滲血。
蕭歡歌呼吸破碎,一字一句,淚水中含著笑,“蕭景逸,還好,讓我和寶寶終於等到你,你沒死就行,沒死就行。”
七個月後,蕭歡歌經過八個多小時的陣痛,生下了一個女兒,在女兒滿月以後,她趁方曉染抱著女兒與其他的賓客閒聊的時候,開車靜悄悄地帶著蕭景逸離開了蕭家,去往她曾經最向往的香格裡拉。
她要在那個人間天堂,不要第三人,隻要她和她心愛的男人,一起平靜地度過餘生。
她的男人,前半生困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活得煎熬無望,為此心理扭曲,步步走向黑暗的沼澤,殺人無數,所以,他瞎了眼,記憶全無,就是他應得的報應。
後半生,她陪他,做他的拐杖和眼睛,做他永遠的向日葵,溫暖他,陪伴他,生死不離,便足夠了。
蕭景逸,如若我早點懂你,是不是,你我兩人,就能多偷歡幾年?
這一生得你所愛,並非不幸,而是我最幸福的事,可惜,我懂得太晚,才浪費了那些年的大好時光。
放心吧,我們的女兒,一定會代替我們在紅塵萬丈中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直到永遠!
看見蕭歡歌把女兒小妞妞留下,隻留了一張簡單的紙條,三個字,“我們走了”,方曉染忍不住就落淚了,卻也知道,蕭景逸曾經對人對事不留絕路,仇敵無數,跟隨蕭歡歌隱姓埋名,才是最好的辦法,才能平安相攜到老。
“歡歌,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這個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的,徒勞的。
沈梓川唯有抱緊她,用儘渾身力氣,心底亦是一片酸脹。
蕭景逸曾經幾次三番想要他的命,但一代梟雄,最後竟變成了腦子一片空白的瞎眼男人,實在令人唏噓。
至情至性的人,無論男女,都容易陷入感情的迷之漩渦,身和心困在裡麵,再也走不出來。
萬幸,蕭景逸還能留下一條命,與蕭歡歌共度餘下半生,這就足矣。
蕭歡歌走後,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小妞妞,方曉染本來想認養小妞妞為女兒,但蕭景城執意不讓。
當著沈梓川的麵,他目光灼然,盯著方曉染,苦澀地笑,“染染,蕭家這一代,歡歡和你哥又舍棄了蕭家,就隻剩下我一個人獨撐,但我這輩子,不可能結婚生子,我再也愛不上誰,所以,我會把小妞妞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話都被他說完了,方曉染還能說什麼,隻能點頭同意。
二十三年後,小妞妞剛大學畢業,就被宋子健和黎淼淼的兒子宋遠霆如狼似虎叼進了他的狼窩,誰阻止都不管用。
小妞妞和宋遠霆舉行婚禮的當天,方曉染在沈梓川的陪同下,欣慰地笑了,並把一對新人幸福依偎親吻的照片,發送在蕭歡歌的微信上。
雖然,她的信息,蕭歡歌從來都不回,但她知道,蕭歡歌一定會看的,隻是不想因為蕭景逸的事,連累她們這些人。
婚禮結束,晚上,是熱鬨的自助餐。
方曉染端了一些水果點心和果汁,離開喜氣盎然的大廳,走到酒店的陽台,和著秋葉的清風,盯著遙遙星空,一時竟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回家的時候,沈梓川開車,方曉染坐在副駕駛位置,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她突然心有所感,回眸凝望,似乎看到遙遠的酒店上空,蕭歡歌和蕭景城相擁相偎,都對她微微一笑,前塵往事俱如雲散。
那一刻,明明下著雨,方曉染卻仿佛看見了萬丈霞光,從高高雲立的酒店後麵噴薄而出,照得人心一片溫暖如春。
於是,方曉染心想,蕭歡歌和蕭景逸在香格裡拉的某個偏僻無名小村子,一定也在為小妞妞高興,她們,也肯定也是幸福的。
雨過了,總會天晴!
就好像啊,她和沈梓川分分合合錯過了那麼多年,終於迎來了幸福的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