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春日苦短,陰雨綿綿。
七天七夜的雨水,灑在幽長深邃的窄巷中,硬生生地將斑駁的青泥一一刷盡。
巷道的盡頭是一座磚瓦舊樓,樓高兩層,一層店面、一層住宅。店面前掛了一橫幅,寫着“南明古董鋪”五個大字,寒酸又敷衍。
一般客人見到這幕,都會嫌棄的不進店,更不用說那四周雜草叢生,店門前的鈴鐺都碎了一角。
此等破敗不堪,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家店的品質。
不過,磚瓦舊樓的地理位置還算優越。左邊小道通南明大學,右邊大道可轉酒吧街。除了外賣和快遞不通外,一切都很好。
至少,在安靜方面。
程漁是十分滿意的。
傍晚時分,他推開店鋪里的一扇窗,不小心摸到一滴雨水,眉頭一皺,就忍不住咳嗽。
屋子裡面的人一聽到這咳嗽聲,就嘆了一口氣,老氣橫秋地道了句:“莫動壞心思。”
程漁不喜歡這話,拿了傘架上最後一把油紙傘,推開門就準備離開。
屋內的人聽見開門聲,極其不放心程漁,說著:“我早上給你卜了一卦,你今日有血光之災。最好還是別出門。如果要出門,莫左,需行右”
程漁不信此話,也說了句:“我今天也給你卜了一卦,上面說你有失財之嫌,今天最好也別出門。”
他說完話,舉着油紙傘出了門,左拐進小道,聽着雨水打着磚瓦的聲音,心底的不耐又加重一些。
他走到南明大學的南門,看着漸小的雨意,思考着明天是否還有雨。
程漁不討厭下雨,大概是名字中多了三滴水,他對水不是很反感。只是對於那些會打濕他的鞋底、褲腳,降落至地面上的雨水,心態則截然相反。
這般古怪的性格,養成了一個古怪的人。
程漁知道自己古怪,可半點沒覺得自己有錯。他繞過地面的水窪,站在馬路邊思考着是否應該聽從那人的話,行右邊。
可天生的反骨,讓程漁依舊向左走。
這會兒南明大學剛
第四節 課結束,大學里的學生都舉着傘,從南門右口擠出來。一群又一群的人,多得程漁有些厭煩,煩到一定程度,程漁有一種想把面前的人都殺光的想法。
可惜,這想法一出現,他就忍不住咳嗦,胸口的血氣翻湧,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腦海里,那個人的聲音近在耳邊。
“漁哥兒,你生來性格孤僻,難融於常人,殺意多於善意。可此番生死之劫,我雖替你解了半闕,但還有半闕你須記着。往後餘生不可動妄念,不可起殺意。每動一分,你便心痛一刻,至死不休。”
“我知道你向來好強,也明白這非恩賜、救贖,實乃束縛、枷鎖,可人生於天地,何處不是束縛,何處不是枷鎖。你不妨當作考驗,此生與天斗一斗如何?”
“漁哥兒,你要忍住自己的殺意,與天爭生機。”
聲音夾雜着回憶令程漁在馬路旁愣了許久,若不是有一個傻子闖紅燈差點被車撞到鬧出些聲響,程漁估計還能多站一會兒。
馬路兩旁的人又多了些,程漁不太習慣,他舉着傘往左邊人少的路上走去。
一聲撕心裂肺地“程漁”讓他停下了腳步。
多久沒聽見有人敢如此喊他?
真是放肆、找死!
可他轉眼一想,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名字。那個人大概在喊跟他同名同姓的人吧!
程漁又覺得煩躁,這世間為何有人跟他同名同姓,程漁、程漁,少時不知道因為這個名字生過多少殺念。若不是姓名是祖父所賜,他真的很想改掉這個名字。
憎其餘胥,他自然更討厭叫出這個名字的人。
“若是能殺了就好了。”
這句話一出口,程漁口中溢出一絲鮮血。
他的心臟疼得好像被萬箭穿心般。。
他步伐漸緩,身體因為疼痛都有些經受不住吹拂而來的風。
程漁能感覺身後有人沖了過來,他想若是那人撞到他,他一定要拿刀砍掉那人的腿。
他一邊忍着心痛,一邊按耐着自己的殺意。
還不等他心疼平緩,那個從身後衝來的人竟然敢抓住他的手,用蠻力令他轉了身。
雨意雖小,可那潮濕的感覺漸漸爬上程漁的身子。
程漁看着面前漲紅了臉,緊緊抓住他的白臉小子,滿身的惡念和殺意就快淹沒心痛。
整條馬路上的人都驚奇地看着這一幕,還有幾個女生拿出手機,嘴裡說著:“虐戀情深!”
咔嚓的拍照聲,閃亮的相機燈光,都讓程漁覺得今日自己確實不適合行左。
他胸口一股鬱氣,陰鷙的眼神瞪上那張喘着氣的大紅臉,只覺得血氣翻湧。
對面的傻子還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結結巴巴地說著:“我……終於……”
終於?
呵呵,去死吧!
程漁一口鮮血吐到了白臉小子的身上,暈倒前他還在想,要你抓我手,臟死你!
十分鐘后,一輛救護車匆忙趕到。幾位醫護人員下車,擡着一位面色蒼白的青年上了車。在醫護人員的身後還跟着一位滿身是血、目光獃滯的青年,也隨他們一同上了車。
車內,醫護人員上前檢查了滿身是血的青年,並未發現任何傷口,只是有些受驚,呆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醫生在一旁搶救,另一邊的護士詢問着患者的情況。
可目光獃滯的青年不能回答準確的信息,只望着那面色蒼白的青年。
幸好這獃滯青年旁邊還跟着一位戴眼鏡的青年,說著:“他叫什麼,程漁吧!其實,這個名字只是我們的猜測,具體是不是我們不清楚,有什麼病史,我們其實不認識他,他突然吐血了。我們就打了電話。”
說話的青年自然是於冬汶,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那血吐的,就跟不要錢似的。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那血水直接染紅了崔安瀾的衣服,崔安瀾緊緊抱住那單薄的人兒,在雨中顫抖着。周圍一群人圍着,那畫面就跟電視劇似的,還有人在瘋狂地拍照。
於冬汶趕到時,崔安瀾已經打完電話,清楚地報出了地址。
可於冬汶就是覺得崔安瀾有點不對勁。崔安瀾對接線員的詢問竟然產生了一些不耐煩,最後直接問了:“來的了嘛,來不了,我就自己開車。”
那語氣實在不像平時的崔安瀾,於冬汶立刻搶過手機,讓對方趕緊出車。
於冬汶坐在崔安瀾身邊,問着醫生:“醫生,那個人情況怎麼樣了?”
醫生的表情有些凝重,直言:“要立刻進行手術,病人情況危急。”
救護車很快就到達醫院,程漁也立刻被送往緊急救護室。只餘下崔安瀾和於冬汶站在外面,等待着手術的結果。
崔安瀾的狀態不太好,悶在椅子上,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他口袋裡的手機不知道震動了多長時間,最後因為電量不足,直接關了機。
於冬汶坐在一旁,手機里翻着學校論壇里最新的帖子——《愛恨情仇,學院大紅人崔安瀾馬路驚魂為伊人》。
“這群混蛋,亂寫什麼!”他罵了一句,立刻聯繫論壇負責人刪帖。
負責人的電話還沒找到,岑媛的頭像先亮了起來。
於冬汶一看就知道是找崔安瀾,他看了一眼崔安瀾,欲言又止。
電話頭像很快暗下,可下一秒又亮了起來。
於冬汶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接聽還是不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