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夜裡下了一場雨,將南明城郊外盛開的桃花澆得面目全非。那零落了一地的花瓣,埋在黏糊糊、濕淋淋的泥地里,甚是可惜。
過往多情遊人們看到這一幕,不免有些感傷春意闌珊。花季已易,春意在桃花的枝丫上零落,就和金縷坊中的美人一樣,在不憐惜,那如春意般的艷麗也將隨年華老去。
崔安瀾聽到這句話時,覺得古代人逛花坊找的借口可真是文雅。他騎在馬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四周的景觀,不敢將自己土包子的一面暴露出來。他覺得自己這次的夢比以往都要真實。
春華、綠柳,矮橋、流水,寶蓋馬車,胡裙少女,還有那些土瓦小樓,都是南明古時的風情。
崔安瀾想,如果不是他時常入夢,定會以為自己穿越了。
這麼真實的場景,他到現在都有些發怔。
可他馬前的灰衣小廝卻機靈的很,主動要擔任他的馬童,牽着馬問:“公子,鄭少城主說,讓你今晚也在金縷坊留宿。小的要回府稟報嗎?”
鄭少城主?
崔安瀾擡起頭,看着前面騎白馬的公子哥,正甩着馬鞭,與身邊牽馬的小廝調笑。那小廝長着一張男生女相的臉,手上牽着馬,嘴裡說著上不了檯面的葷話,惹得鄭少城主大笑。
崔安瀾對面前的鄭少城主有了評價,紈絝子弟。
他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崔榆林跟鄭少城主的關係如何,是狐朋狗友還是莫逆之交。
崔安瀾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直接被鄭少城主從家裡拉了出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隨便叫了院內的一個小廝,跟他一起去金縷坊。
他怕被人拆穿,一路上謹言慎行,還故意落在鄭少城主身後,就是想從其他地方獲取一些線索。
可這一路上,他身邊也只有一個啰嗦的小廝,說話做事都沒什麼章法。
崔安瀾有些苦惱,只好說:“就和從前一樣安排即可。”
小廝立刻恭敬地回復:“是,公子。還有一件事,夫人說等公子與鄭少城主宴散后,去見見三小姐。”
夫人?三小姐?
崔安瀾腦子裡有多了兩個未知的人,只好說:“這事不急。”
可小廝卻開口道:“是,公子。夫人也說了,雖是禮教,但三小姐畢竟與公子是一母同胞,最是崇拜公子,還是希望公子可以去看看三小姐。”
他面露難色,說:“畢竟,三小姐及笄后就要入宮……”
崔安瀾覺得小廝有點心虛,便瞧了小廝一眼,嚇得他立刻跪下說著:“小的知錯了,是三小姐要我多說幾句,她想公子想的很,我見公子在上京平日多念叨小姐,便自作主張。”
小廝一跪,崔安瀾的馬就停下,在他前面的鄭少城主便回頭問:“榆林,怎麼了?”
崔安瀾只覺得頭疼,心想這個小廝可真有點東西,故意停在這裡,就是怕主子責難。
他不知道平日里崔榆林是怎麼教僕人,只好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就按照平日里,等回去了,自己領罰吧!”
小廝臉色一白,嘴裡還想說什麼,可崔安瀾已經騎馬而去。
甩掉了小廝,崔安瀾這才覺得輕鬆。他跟在鄭少城主身邊,開口回了句:“小事。”
鄭少城主看了眼崔安瀾的小廝,瞧對方小廝長得周正,不客氣地說:“要是不乖,我幫你教教。”
崔安瀾只是覺得那小廝麻煩,可沒想把小廝推進火坑。他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應付接下來的宴會。
那鄭少城主見崔安瀾不回應,立刻笑道:“哎呦,明白,明白,你的人不能碰。我跟你什麼關係,你放心。”
他拍了崔安瀾的肩膀,又開始跟身邊的小廝調笑起。
兩個人騎着馬,在一間臨水的花坊停下。花坊的門口又許多乞丐,鄭少城主一下馬,就撒了一波銀子。
乞丐們爭得頭破血流,鄭少城主卻大笑,說:“跟狗咬狗似的。”
崔安瀾有些看不過去,先一步跟着引路的僕從進坊。那僕從正是垂髫之年,肥嘟嘟的小臉喊着:“南明崔府 榆林公子到。”
他這麼一喊,那原本冷清的長廊里擠滿了如花的姑娘,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坊內枝頭正艷的桃花一樣。
崔安瀾被這陣勢嚇到,心說這個崔榆林原來這麼受女伎歡迎。
他站在原地,很快就被那些比花兒還嬌的女孩們包圍。
“榆林公子,奴家讀了你在上京寫的《春日賦》……”
“榆林公子,小女也讀了你的詩,我特別喜歡你的……”
“榆林公子,還有我……”
嘰嘰喳喳的聲音,過於濃烈的香味,熏得崔安瀾都快暈過去。他身邊的小廝原本擋在他面前,早就被女孩們推到人群外。
崔安瀾保持着尷尬的笑容,不敢回應一句。他手心全是汗,想着要怎麼脫離這個困境。
一聲鈴鐺響,所有的女孩都停下了動作,規矩地站在一旁。
崔安瀾順着鈴鐺聲看過去,瞧見一個眼波倨傲的冷美人站在迴廊下,那美人不過略施粉黛,足以國色天香。
所有的女伎都恭敬地低下頭,喊着:“梅姐姐。”
崔安瀾覺得有些耳熟,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兩個躲在假山裡的女伎,說著:“哎,可惜榆林公子今天好不容易來了,梅姐姐卻不許我們去前廳……”
他瞧了一眼,立刻收神,也不敢輕易開口,只看見那國色天香的美人,讓身邊的女童搖動鈴鐺,說著:“金媽媽說了,要各位姑娘回房,莫要擾了貴客們。”
女伎們不敢忤逆那鈴鐺,一個個從崔安瀾身邊過,嘴裡念着:“奴家百靈,等着公子垂憐。”
“奴家巧兒,等着公子垂憐。”
……
女伎們一離開,那位國色天香的梅美人便向崔安瀾行禮,邀請他入席。
崔安瀾走在梅美人的身後,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可沒想到崔榆林會是一個大紅人,深受女伎們的喜愛。
這種女人緣超好的感受,崔安瀾可不想再多感受一次。
他身邊的小廝也是這麼想,對着崔安瀾道:“少爺,剛剛實在太恐怖了,要不是梅大家救你,你今天可就……”
清白不保?
崔安瀾對小廝的話噗呲一笑,他笑得含蓄,可還是被前面帶路的梅大家聽到。
梅大家回眸,眼波里還是那般倨傲,只是多了幾分哀怨,說著:“看到那麽多女伎為公子神魂顛倒,公子覺得好笑嗎?”
崔安瀾咳嗽一聲,學電視劇上古人感謝時的模樣,鞠躬道:“剛剛多謝梅大家相救。”
可沒想到梅大家聽了這話,更加生氣,冷哼一聲就帶着女童離開。
崔安瀾傻了眼,想着自己哪裡不合禮數,讓對方這麼生氣。
後面看完乞丐爭鬥的鄭少城主已經趕來,他看到梅大家氣得離開,笑着說:“不愧是榆林公子,成功把梅大家氣走了。嘖嘖嘖,我就說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就是崔榆林,可他們偏偏不信!”
他拉住崔安瀾,小聲嘀咕着:“你是不是在上京有了人,連梅大家的名字都不喊了。我要是梅欣兒,定要痛哭流涕。”
鄭少城主說完話,拉着崔安瀾就往宴會的花廳。
他們兩個人到時,梅大家已經坐在位子上,眼眶有些紅。崔安瀾一進門,就被幾個公子哥喊着:“榆林兄!”、“崔大人!”
幾個公子哥圍着崔安瀾,故意看笑話似的望着梅大家,說著:“崔公子快跟欣兒道歉,否則欣兒今晚就不給我們唱曲了。”
崔安瀾被他們推到梅欣兒的身邊,尷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硬着頭皮,說:“對不起,我錯了。”
他這麼開口,周圍的公子哥們都起鬨。
“不原諒,不原諒!”
“不夠,不夠!”
“親一個,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