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洛塵揚,大昭上將軍。十三歲隨父出征,十七歲接任洛家軍,二十歲收復南疆,二十四歲因謀逆造反被斬殺。
他一生崢嶸,少年得志,卻死在盛年,一直被世人惋惜。
在世人眼裡,洛塵揚的謀逆是欲加之罪,是因為皇帝覬覦洛家軍,忌憚洛塵揚,特地羅列的莫須有。
後世里,人們最喜歡以洛塵揚為原型創作各種體裁的小說、電影。
楊琛濼也是因為扮演洛塵揚而出名。
崔安瀾對洛塵揚的印象,只覺得是少年英雄。可現在看來,這位英雄可能沒史書上寫的那麽光明磊落。
他勾結妖族,殘害凡人。這可不是一個少年英雄所為。
不過,崔安瀾此時沒時間深究。
他急着去見程漁。
崔安瀾慌慌張張地下了榻,一身寬大的袍子拖在地上。他的長發如雪般潔白,垂在身後,露出鎖骨和蓮花紋。
如此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黑童子和白童子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殿下,目瞪口呆地待在一旁,見崔安瀾胡亂地系著帶子,綁着頭髮。
“這衣服怎麼這麼大,帶子這麼多?”
白童子先回過神,他上前撿起地上的腰帶,說著:“殿下,還是我來吧!”
崔安瀾實在不會打理,只好無奈地道一句:“嗯,還是你們來吧!”
白童子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他牽起崔安瀾的手,將他帶到一面玻璃鏡前。
鏡子之中,正站着一位形貌昳麗的男子,他額間有一朵蓮花紋,雙眸淡漠,彷彿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挑動他的心弦。
仙人之姿。
“原來這就是華胥仙人安瀾啊!”
崔安瀾嘀咕了一聲很輕,並沒有被童子們聽見。
他張開雙臂,任由黑、白童子上前給他穿衣束髮。
等一切穿戴齊全,崔安瀾再看鏡子時,卻模糊看見了自己的臉。他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崔安瀾還是華胥仙人安瀾。
黑童子在身後鞠躬道:“殿下,去往黃粱居的陣紋已經準備好。”
崔安瀾這才緩過神,對黑童子道:“謝謝。”
黑童子像是沒聽見這句話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崔安瀾意識到,他說的一些話,例如謝謝這種不符合他身份的台詞,黑、白童子應該是聽不見的。
他望着四處的風景,看到巨大的鯤翻着肚皮,見到漂在水中的人魚落淚,最後站在法陣之上。
白童子的神情一直很難看,他很生氣黑童子的布陣。
他最後還想阻止崔安瀾:“殿下,程漁他城府很深,您不要被他那張臉騙了,他畢竟是人……”
後面的話終究沒有說完,崔安瀾已經消失在夢澤宮。
黑童子在一旁看着白童子失落的樣子搖頭,說出:“殿下對程漁的寵愛和對我們的是不一樣的。你啊……”
他嘆息的聲音悠在。
可白童子的身影早就離開。
寂寥的廣場上只剩下黑童子一樣,他臉上露出不符合童子模樣的笑容。
“那是情愛一事,我們這樣的無常又怎麼會懂呢?”
黃粱居的夜色正濃,明月初起,酒香已經飄出屋檐外。大部分詩人都剛酒醒,他們有些從酒池裡拿起墨筆,有些又推杯換盞起。
舞曲聲響,美人的絕美容顏令人流連忘返。
可崔安瀾卻心不在焉,問了幾個醉生夢死之人,才確定程漁的住處。
他一路上見到了很多歷史書籍上的文人雅士,還有很多避世之人,在這裡聊着理想和未來。
崔安瀾覺得這裡不愧黃粱之名。
美夢一場,願意清醒的人,大概寥若星辰吧!
他一邊找一邊認真地看着周圍的環境。
“原來程漁少年時期生活在這裡啊!那好像也不錯。”
崔安瀾總覺得程漁小時候一定吃過很多苦,才會養成那樣的性格。
他在月上中天時,終於在黃粱居的高山上找到了程漁。
程漁正坐在臨窗的塌上,一個人獨自憑欄,望月,望山腳下的煙火。
崔安瀾就站在門外,心又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
他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好像與這具身體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心臟在猛烈的跳動,讓崔安瀾的心很慌。
那種慌張,令他不敢進入,只敢站在門口。
就好像他曾經的那些夢一樣,止步於一層紗、一道門、一堵牆。
門內的程漁與他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可這條路卻好像盤山公路,崎嶇又坎坷。
怯!
崔安瀾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心情,是這具身體安瀾真正的心情。
他在膽怯!
而屋內的程漁早就知道崔安瀾來了。
他望着虛假的月亮。露出一個殘忍又嘲諷的笑容,問:“喝酒嗎?”
崔安瀾下意識回:“喝!”
他看到程漁回過頭,因酒醉而潮紅的眼底有一抹媚色。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程漁。
程漁從桌子拿起一壺酒,搖了搖瓶子道:“怎麼?華胥仙人,還要我請你進來嗎?”
崔安瀾搖頭,他踏入門內,走近程漁。
屋內的酒香已經浸透他的衣衫,那種名為程漁的酒,令崔安瀾感到口渴。
他喉嚨乾澀,不知該說什麼。
程漁見崔安瀾局促,丟了開封的酒瓶,灑了一半在榻上。
“不喝嗎?”
崔安瀾扶正酒瓶,始終站在程漁一步之外。
程漁的眼底是嘲諷,嘴上卻說著:“殿下紆尊降貴來我這裡,是想問罪嗎?”
崔安瀾搖搖頭:“別喝了,傷身!”
傷身?
程漁靠近崔安瀾,不解地問着他:“我明明就不是一個活人,可為什麼聽到他們的消息心還是會痛,我是一個死人啊,怎麼會傷身呢?吶,告訴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