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南明古董鋪初建時,由於程漁失手傷人,被迫在床上躺了三年。那會兒,古董鋪還是一間毛坯房,什麼都沒有。程漁這個大活人一倒下,就只剩勿忘這條雙目失明的龍。
作為一條被困在山水畫中的瞎眼龍,能把店面收拾得井井有條,已經算是盡如人意。
所以兩個人的房間就沒有那麽講究。
一個全白,一個就住在山水畫中。
他們當時的房東徐艷艷總說,全白的房間容易讓人暴躁,不如塗成黃色啊!藍色啊!也許可以緩解程漁的戾氣。
可惜,徐艷艷時常壓榨他們的形象已經深入兩人的心,他們都沒有相信她的話。
如今看來,她說得也許並非全無道理,純白的房間確實容易讓人暴躁。
程漁的面前,一直好脾氣,聽話的崔安瀾,第一次露出憤怒的表情。他雙目赤紅,兩隻手抓住床上的被褥,問:“你是在羞辱我嗎?”
他問完話,自嘲地仰起頭像是在壓抑着情緒:“我以為……”
你至少是有一點喜歡我的。
崔安瀾不敢說完這句話,怕自己更加失望。他對程漁的心態很矛盾,一方面是華胥仙人記憶片段所帶來的心痛與不舍,另一方面是作為凡人崔安瀾的渴望和傾慕。
這樣矛盾的心裡,讓崔安瀾很掙扎。他知道自己應該隱瞞自己的心意,裝成好友的模樣繼續待在程漁的身邊。
可屬於華胥仙人的記憶,讓他身臨其境地擁有過程漁,擁抱過、保護過那具瘦弱的身子。
崔安瀾像是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旅人,本可以忍受黑暗,但前提是他沒有見過光明。
如今,崔安瀾見過了光明,還擁抱過光明,又怎麼捨得再回到黑暗之中。
他下了一個決心,要讓程漁愛上自己,狠狠地愛上自己。
崔安瀾在心裡制定着目標,程漁卻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刺激過頭了。
他知道崔安瀾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不是記憶中那個安然若素的華胥仙人。他故意說出那樣的話,就是為了勸退崔安瀾。
程漁以為自己達到了目的,剛撿起脫掉的衣服就被崔安瀾奪走。
崔安瀾把程漁的衣服丟下床,也解開自己衣服上的紐扣,露出寬肩窄腰。
程漁被嚇到了,他只是想勸退對方,可不想真的跟崔安瀾做那種事情。
他神情一下子慌了,後退想躲開,腦袋卻撞到床頭,發出一聲很響的撞擊聲。
程漁來不及喊痛,崔安瀾已經貼近他的臉,問着:“疼嗎?”
這話就說在程漁的耳邊,暖和和又黏糊糊的感覺,讓程漁打了一個冷顫。
他壓根沒有多做反應,擡手就想用風刃掀翻崔安瀾。
可崔安瀾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不懂玄術的凡人,快速捉住程漁的手,將程漁拉進懷中。
肌膚相觸,兩個人都明顯一怔。程漁先清醒過來,他沒想到崔安瀾竟然膽大包天到這樣的地步,都敢如此對他。
程漁動了怒,大罵:“放肆!”
崔安瀾一隻手防着程漁的風刃,一隻手趁機抱住程漁,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他。
程漁的胸口撞到崔安瀾的胸口,感覺到對方熾熱的胸膛,一抹紅暈浮上程漁的臉。他的腿被崔安瀾的身體壓住,根本沒辦法使力,解救出自己。
他怒氣沖沖,威脅道:“崔安瀾,你想死嗎?”
崔安瀾冷嘲了一聲:“再讓我輪迴一次?”
這話倒是點到了程漁的愧疚,讓他不敢召喚出雷鳥。
罷了,罷了。
若他想……
程漁一下子停下了掙扎,他的頭靠在崔安瀾的胸口,聽到崔安瀾強有力的心跳聲。
這個聲音很安穩,很有活力。
崔安瀾見程漁不再動彈,好像妥協了一樣。他低頭看閉上眼的程漁,見他臉色蒼白惹人憐愛模樣,心裡的怒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幹嘛要說出那樣的話?
程漁會難受。
崔安瀾反而心疼起程漁。
他鬆開手,用雙手捧起程漁的臉道:“不要說那樣的話,我對你的心意不是那樣的膚淺。我不是想得到你,而是想讓你愛上我。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哪怕再次輪迴,我也想遇到你。
程漁睜開眼,對上崔安瀾的眼睛。他看到了真摯,看到了誠懇,看到了渴望。
這是一雙乾淨的眼睛,純粹如水晶般通透。
沒有骯髒的慾望,也沒有無盡的求索。
程漁的心好像動了一下,可他終究沒有懂崔安瀾的心意。
反而生出:原來崔安瀾想要我愛他。
那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