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當年人間發大水，我家是大戶人家，牆頭累的高，大水進不來，是最安全的地方。起洪水的時候城裡的百姓都紛紛拍我家的門想要進來避難，我覺得他們人太多，都來了我家，我家糧食肯定不夠吃，房子肯定不夠住，想著他們與我非親非故，他們的死活也與我沒關係，所以我就命人緊閉府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後來便間接導致半城人都死在了那場洪水裡。判官大人說我為人太鐵石心腸，年少早夭便是老天對我的懲罰，還說我前九世都是積德行善的老實人，如若這一世我選擇在洪水來臨時救下那些百姓，便可功德圓滿，立地飛升上天做個小仙君。可便是因著我的一念之差，導致前九世的功德福緣儘數散儘，而我也要為自己的過錯承擔起責任，被罰到這個地方來，等什麼時候那些慘死的百姓怨念消散了，什麼時候才能再入冥府報道。”
“你啊，這還算是輕的。你們這麼多鬼，沒一個比我倒黴比我慘。當年我就是給人修廟時，一不小心弄掉了一片琉璃瓦，恰好那瓦砸在了一個男人的腦袋上，把那男人給砸歸天了，所以我就被丟進這個地方好好反省了！”
我托著下巴不解的皺了皺眉，“你無意把人砸死是有錯，可既然是在人間砸死的，人間自有法度來懲戒你，到了冥界，頂多便是身上沾染了血債，投了胎下輩子命中多兩道劫難罷了，怎麼會懲罰的這樣嚴重，都把你給丟到惡鬼山來反省了……”
那小鬼心力交瘁的捂住眼，欲哭無淚：“聽審判我的判官老爺說，是因為我砸死的那個人，乃天上下凡渡劫的神君，神君本該在人間活上六十年壽終正寢的，可因為我這一砸，改了他老人家的命數，也迫使他老人家此次渡劫失敗，天上追究了下來，判官老爺便將我扔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什麼時候肯將我收回去，倒還未知呢！”
“原來是砸死了渡劫的神仙……”我突然有些想笑，但又怕傷著了他這個小可憐的心，隻好附和著道了句：“那你，是真的倒黴透頂了，這樣都能得罪天上的神仙，你上輩子可真是夠幸運的！”
“其實咱們這些孤魂野鬼啊，被罰到這個地方以後多半都不想再回去了，輪回這種事情，不過是一輩子苦熬完了，又要再去熬下一輩子。上輩子做人時有諸多艱辛，做鬼，反而舒暢了那麼一些。就算是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但至少，不用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窩囊過一輩子，凡事不順心，到頭來，還落了個悲慘下場。”
我看向說話的那個小鬼，輕挑眉：“你，莫不是主動要來這個地方，放棄輪回的？”
領頭老鬼唏噓道：“這小子活著的時候當過太子，他娘一生下他，就撒手人間了，他因為是皇家嫡出，剛滿月就被立為了太子。可惜後來他老爹立了新皇後，他老爹疼愛新皇後，不久新皇後便有了孩子，生了個皇子。他爹愛屋及烏，覺得隻有自己心愛的女人之子，才能配上太子之位，可是呢，他爹又怕前朝那些老臣不同意改立太子，所以他爹就狠心給他下了瘋藥，將他毒成了傻子，雖說僥幸逃過一死，但太子之位也名正言順的被剝了去，由他弟弟頂替了。要說這生在皇家，變成傻子無憂無慮的活一輩子，也算是件幸事，可壞便壞在，五年之後，他逢上了幼年的玩伴，自己的青梅竹馬，青梅竹馬是醫聖家的千金小姐，耗儘千辛萬苦才將他給治好，讓他恢複清醒。
他不傻之後，明白彼時隻能繼續裝下去，方能明哲保身，留一條性命。他無心再去搶奪太子，隻想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相守一輩子，奈何還沒等到他尋機會去向他老爹請婚，青梅竹馬便被太子設計給侮辱了，皇帝為了保全皇家顏麵，息事寧人，便下旨給太子和他的心上人賜了婚。他愛的女人成了自己弟妹，他心中痛苦萬分，而他弟弟也早就猜到他恢複神智了，為了讓他露出馬腳，故意在婚後當他的麵虐待自己的太子妃，而他幾次想帶著心上人遠走高飛，都被心上人拒絕了。太子妃深愛著他，也清楚隻有留在太子身邊，才能保他一時片刻，不會遭人毒手。再然後，他被他那個心狠手辣的弟弟丟去了邊關帶兵打仗，被圍困在山野差些全軍覆沒，太子妃為了保護他，同道門之人做了交換，用邪術將他轉危為安，自己卻也因著被邪術反噬，命不久矣。許是還想在臨死之前多為他做些事，太子妃去刺殺了太子，結果沒成，等他回去的時候，正看見太子妃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城牆上，太子妃娘家一家都被斬首了。他得知了噩耗，從此久病不起，想要自殺，卻屢屢被太子的人發現，太子將他逼得再次精神失常，變成了瘋子，直到皇帝上了年歲，準備退位的時候，太子才給了他一顆毒藥，讓他了結自己。他死後，發現自己心愛的女人早已投胎，就因著這顆心受傷太重，逃到了這個地方來，不想再輪回了。”
我聽罷了這個故事，搖頭輕歎：“真是個可憐的小鬼，看來你們大家，都挺有故事的……”目光再落到那名打扮怪異，頗有西域之風的粗獷男子身上，“方才便數你叫囂的最厲害，你呢，又是因為什麼事被扔過來的？”
排行第三的惡鬼麵色一沉，似賭氣般僵著脖子彆過頭去不看我。其身邊的小鬼則是替他答道：“他啊，他生前是殺豬的，沒乾過什麼壞事，就是有些好色，去冥界投胎的時候入了判官殿受審，把冥界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判官給當做女鬼調戲了，這不，被女判官下令給丟出來了。”
“調戲了判官？”我好笑道：“那你可真是活該！”
理虧的惡鬼不悅冷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的跪在地上裝沉默。
聽完了惡鬼們的故事，我也歇的差不多了，托著下巴無奈看立在風中瀟灑不言的那位帝君，失敗道：“文宵，我們下一步真的要翻山麼？這惡鬼嶺中有冥界設下的結界，咱們翻山，若是把一些十惡不赦的鬼魂給放出來了，豈不是麻煩了。”
他負袖低下清澈眸光看我，掂量著道：“你可還有其他辦法能尋得到鳳羽了？”
我搖頭，“暫時還沒有。”
起身晃了晃袖子，我走到了文宵的身邊，“隻怪我現在靈力還沒有恢複，內丹也不在我體內，若是內丹在的話，或可尋的到它到底被埋在什麼地方了……”
他曉得我很為難，恐我太過著急，便抓住我的手安慰道：“無事，你再多休息一會兒，等休息好了，我們再尋也不遲。”
“嗯。”我點頭，放眼看向這片昏昏沉沉的天地，突然有感而發道：“這裡的天，倒是與以前的斕沂州戰場一般，黑乎乎的，隻不過，以前戰火連綿三千裡，縱使天昏地暗，四麵也異常明亮，不似這裡，分外靜謐。”
“九州戰火早已停歇，如今的三界，便是如此太平……你，想起以前那些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