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也在他身邊跪坐了下來,邊整理衣袖邊道:“早前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所以算起來,至少還需一個月才能回來。可後來,我們突然尋到了新的突破口,一戰過後趁勝追擊,終於將那波逆賊給消滅的一乾二淨了。打贏了勝仗,我們立刻就拔營回來了,路上一天也沒有多耽誤,這才趕在了昨日黃昏時分回到了這裡。原本,我昨日便想來看你,可去見過你那位兄長彙報完戰果後,天已經沉了,你身邊又有雲竹在侍奉著,我就想偷個懶,先回大營裡睡一覺。”倒了一杯熱茶送給青衣少年,“這一個月裡,我成夜成夜的睡不著,大戰在即,我卻更是擔心你。看到雲竹將你侍奉的這樣仔細,我便也放心了。”
“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病秧子了,承蒙祖神出手搭救,我現在身子已經完全大好了。知瀠,你不必擔心我,我現在,已不需要你朝夕守著,時刻護佑了。”
女子聽罷他的話,眼裡也不禁流露出了幾縷失落之色,唇角的笑意不減,女子放低了姿態,拿過那卷書冊饒有深意的說道:“話是如此說,但……守護你,已成了我的習慣了。這幾日,都是你在教雲竹功法修煉麼?”
青衣少年頷首:“嗯,她總是抱怨你給她請的仙翁教課太深奧,她聽不懂,所以近來本尊隻要一得空,便會幫她解一解惑,指點一二。她近來的修為見長,前兩日還在本尊耳畔嚷著,說等你回來要給你一個驚喜呢。”說到此處,少年又好奇問道:“對了,你可曾見過她,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會過來送茶水。這小丫頭,今日倒是爽約了。”
女子跪坐在他身邊,雙手不覺已是緊攥,不敢讓他察覺出不妥之處,隻心平氣和的答道:“嗯,見著了。不過,她今日是不能來給你送茶了,她犯了點錯,我下令,讓她在大營外跪滿一日方能起身。”
聽見雲竹被罰,青衣少年微微一驚,抬目注視著紅衣女子,不大理解的問她:“你懲罰了她?她,犯了什麼錯?你向來寵愛這個小丫頭,這次突然罰她,想來,她所犯之錯處應是不小。可這一個月以來,她每日都過來尋本尊,本尊也未曾聽說過,她闖了什麼禍事。”
女子展開書冊佯作漫不經心,“也沒什麼大過錯,隻是想著小懲大誡一番……文宵,你覺得,雲竹這個丫頭怎麼樣?”
青衣少年尚有疑惑未消,又逢她這樣一問,便坦然誠實道:“嗯,還不錯,挺機靈。你培養出來的丫頭,肯定都是最好的。很難乾,也很聰明,什麼事情都一點即通。尤是泡的一手好茶,她送來的茶水,可比你送來的,飲著甘冽多了。”
女子無奈,淒涼一笑:“是啊,她最會泡茶了,她的確是個聰明的丫頭,很懂得如何討人歡心,我也很喜歡她。我與她,自是不能相比了,我就是個粗魯的女子,這雙粗糙的手,也隻配握刀舞劍,旁的,什麼都做不成……”
“知瀠,你是在說胡話麼?”青衣少年總算是想起了關心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少年儒雅溫情道:“你無須同任何人相比,你讚揚她善烹茶,聰慧機靈,是個心靈手巧的丫頭,可她這樣的丫頭,整個三界比比皆是。而你這樣的女戰神,四海八荒,卻唯有一個。知瀠,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聽著少年說著那句數萬年不曾更改的好話,女子終是發自真心的低頭一笑,另一隻素手亦是撫在了他的手背上,哽咽道:“文宵,或許,也隻有在你心中,才會如此認為吧。”四海九州內,她這樣的女戰神的確隻有這一個,可也有不少雙眼睛,都在暗處惡狠狠的盯著她,等著看她一無所有的那一日。
她去見過了青衣少年,回來後,卻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他不會喜歡上彆人,對雲竹,也隻不過是長輩待小輩的愛護之情,文宵,他是不會拋棄自己的……
直到傍晚時分,雲竹昏倒,外麵有小將隔著帳簾大聲同她傳話,說是神尊大人親自抱走了雲竹,還命軍醫立即前往自己的營帳給雲竹診脈,她才突然意識到,祖神昔年所說的那些話,終於還是要應驗了。
後來幾日,她常去青衣少年的營帳尋青衣少年說話,可次次都能逢上雲竹,且看起來,雲竹與青衣少年的共同話題,顯然比自己更多些。青衣少年本就是個儒雅好文的男子,若論趣味相投,肯定是同為知書達理,溫柔乖巧的雲竹更合他心意些。而她,就是個整天隻曉得喊打喊殺的粗鄙女子,與他們在一處說話,聽他們提及風雅文頌,自己倒是連半句嘴都插不上……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她與文宵之間,已經有了距離了。至少,以前她與文宵在一起修煉的時候,文宵從不在她的麵前提對對子,更不曾嫌棄過她,戾氣過重,不通文墨……
她開始終日惶恐,胡思亂想,心神不定了。而真正打擊到她的,卻是又兩百年後,雲竹梨花帶雨的跪在她麵前,請求她成全自己與文宵的那件事。
彼時雲竹已對文宵用情至深,兩百年的相處,雲竹早已下定了要嫁給文宵為妻的念頭。可偏偏那時候,天君又開始給文宵物色新的聯姻對象了,聽說這一回,天君看中的,乃是昆侖山的一位神女,號西瑤聖母。得知賜婚一事後,雲竹迫不得已來求了她,求她,阻止天君賜婚。求她,成全自己對文宵的一片真心。
她知曉天君之所以選中那位西瑤聖母,是因為那聖母年紀輕輕便已是西昆侖一族的族長了,西昆侖在神族中的地位一直都十分尊崇,又加之昆侖一族兵力強盛,仙者個個天姿不錯,若能為他所用,那便等同於給了三界眾神族一個警示,暗示他們,西昆侖一旦與天界聯手,那我們天族便更是堅不可摧了,再生事端,隻能是以卵擊石。所以這種好事,天君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要文宵娶了西瑤聖母,對整個天下,都百利而無一害。
但雲竹這樣苦苦哀求她,她若是不象征性的去天君麵前說兩句,倒顯得她薄情冷漠了。況且,憑她私心,她也不肯見到文宵另娶他人,畢竟,她曾是那樣的心悅於他,就算是不能得償所願,那也希望他的餘生,能尋到一個真心待他好的女子,與他朝朝暮暮,而不是迎娶一個連麵都不曾見過的陌生人,用一場交易,換去了一生的幸福……
可當她厚著臉皮去求天君三思的時候,天君,又是如何羞辱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