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離給我們準備的梨花院,倒是院如其名,單獨的院落裡種滿了零落似雪的梨花樹,又加之此處雖是凡塵,但卻也是魔族領域,常年有靈澤湧動,遂能令花常開不衰,縱然當下時節已過,再入這梨花院,也依舊是恍若初春時分,梨花將盛的模樣。
花影寥寥內,門外兩點琉璃燈映出簷下花枝的輪廓,燈燭橘光盈滿了整間寢居。玄離送我們來此處安了身後,為了多給我們留些單獨相處的時間,隻體貼的囑咐了我們兩句,在府中居住若有什麼缺的少的可遣人立刻去辦,以及如今是初夏時節不假,可這魔界的天近來不是很好,白日裡總是陰沉沉的,夜間也有種寒涼感,讓我們關門休息時,記得多蓋一層被子,爾後便趕忙退下了,生怕耽擱了我們些什麼。
玄離走後,我隻尋個地方坐了兩盞茶的功夫,隨即便關了門,用法術化來了熱水,放下內室的簾幔,褪去衣衫進了木桶內,打算好好泡個澡……浴桶邊安放著早便準備好的各色花瓣,我將花瓣灑在了水麵上,任花瓣將水麵鋪擋的嚴實,身子被熱水泡的更加懶怠了,我抬起一隻胳膊,搭在桶沿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我輕聲與簾帳外的人道:“文宵,我聽玉官以前說,你近年來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我初見你時,也覺得你憔悴了,你是不是有哪個地方,不太舒服啊?”
簾帳外的人隔了許久方回了我的話,輕言慢語的答道:“沒有……我一切都好,不必聽玉官胡言。”
我輕點頭:“一切都好便好。文宵,你可要聽話些,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你自幼便靈氣不足,即便是渡了大劫,安然無恙的活了幾十萬年,但你的身子骨,底子還是特彆虛的。你如今瞧著康健,可你卻是比任何神仙,都要承不住病症些,萬一沾染上了什麼頑疾,若是輕的還好,服些藥養一養便痊愈了,若是嚴重一些的,留下了病根,那極有可能又會讓你再難受上幾萬年……你少年時受的苦已然夠多了,現在我可不忍心再讓你受一回。所以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一定不能硬扛著,也不能害怕我知道了擔憂你,你就索性不告訴我。文宵,你的事情,能瞞我一時,卻瞞不住我長久的,若等我自己發現實情,我會更加自責的。隻有我親自照顧你,親手把藥喂進你的口中,我才能徹底安心。文宵,你我以前,也算是互相扶持而長大的,你該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我的話說完,簾帳外的人隔了良久未出聲,正當我以為他是不是沒聽見,又或是悄然出門了,打算再喚他一聲看他在不在時,我一抬頭,卻見月白的梨花簾帳外,緩緩走近一抹墨影……那墨影在簾外頓了一步,須臾,男人的一隻大手探進帳內,淺淺一撩,走了進來。
梨花簾帳再次合攏,我瞧他倏然走進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是在洗澡,沒穿衣物,害羞且膽怯的往水裡藏了藏身子,我用胳膊擋在自己胸前,紅著臉結結巴巴問道:“文宵,你、你怎麼進來了啊,我在洗澡,你快出去,你是男子,不能隨便看女子洗澡的……”
“你我都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了,還害怕我看你的身子麼?知瀠,你這是害羞了麼?臉紅成這樣,都快與你麵前的花瓣一個色了。”他從容的繞到我身後來,不顧我警惕的目光,忽略掉我的小緊張,伸出一雙攜著暖意的大手,親昵的幫我整理著肩頭上隨意盤起的淩亂青絲,玉指穿過我的發絲,他拔掉我盤發用的簪子,撂在一旁,重新為我挽發,“知瀠的頭發,烏黑柔順,很好看。”
我愣在了洗澡水中,“文宵,你進來,不會隻是因為,你想玩我頭發了吧……你聽話,先出去,我洗完了在任你玩我的頭發……”
他隻當做沒聽見我的話,繼續溫柔的給我挽起幾束青絲,“我先幫你挽一個好看些的發髻,之後,再幫你捏捏肩膀,你不是想同我說會子話麼?隔著簾子甚是不舒適,我進來,你同我說話,也方便些。”
我啞然,默默又用胳膊把自己的上半身護嚴實些,“文宵……我不用你幫我捏肩膀,我洗澡不大習慣有人在,再說,我……沒穿衣服呢……”
“知瀠。”一支玉簪重新簪入了我的發間,他心平氣和的溫柔道:“你是我妻子,還害怕我占你便宜麼?我,隻是想進來陪陪你,在簾子外,看不見你,我總覺得不踏實。”
“不踏實……”我聽他的言語中,夾雜了幾分小委屈,便也頓時軟了心,輕輕將身子從水麵露出來一些,鎖骨露出水麵,我伸過一隻手,與他的手相握,哽了哽,低低道:“傻文宵,這有什麼不踏實的,就隻是隔了一道簾子而已……你原來,這麼離不開我。這樣可不好,你我以後的日子還長,偶爾因什麼公事分離個一兩日,以至於半個月,都是很正常的,你這樣粘著我,豈不是讓自己很難受麼?今日我們之間隻隔了一道簾子,你便迫不及待的想進來找我,以後若是,若是我有個不測,再次魂飛魄散了……那你讓我怎麼放心離開你,坦然去赴死呢?”
“胡言亂語。”他幫我盤好了淩亂的青絲,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俯下身來,深情的往我唇上印了一吻,眸內橘華蕩漾,柔情款款,“你已經好起來了,老天把你送回來,是不會再將你收回去的。我的知瀠,不會再有事的,也不會再魂飛魄散,離開我的。”
“你啊。”我扭過頭,握住他搭在我肩上的一隻手,深歎了一口氣,“如今的你,曾是我的夢寐以求,你曉不曉得,我以前,做夢都想著能這樣握著你手,將你帶到鳳凰宮去,把你給困在我的宮殿裡,讓你一生一世都陪著我,永遠不離開……現在,我終於得償所願了,我很開心,開心的就像是在做一場美夢。文宵,我開始慶幸,慶幸我醒來以後,對你還有情,沒有用報複彆人的法子,來報複你。”
“就算是知瀠要報複我,我也甘之如飴。這本來就是我欠下知瀠的,知瀠想要怎樣做,我都不生氣……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都在所不惜。”
“我看說胡話的是你才對。”我佯作嗔怪,“我鳳知瀠,這一輩子沒什麼想求老天爺的,隻希望上蒼能夠憐憫我鳳知瀠曾為四海九州,立下汗馬功勞,出生入死過,許我與文宵,長相廝守。能與文宵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連兵權將印,也可以不要?”他將下頜倚在我的肩上,溫柔問道,我點頭,一本正經表忠心道:“當然!權勢地位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倒是覺得那兵權還不抵金錢有用呢,金錢,至少能讓人得到很多很多東西,讓人感受到快樂。可兵權呢,我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一分家底沒攢住,還把自己的小命都給搭進去了,這可絕對是血虧!再說,就算是現在當權的天帝乃是你侄子,是位比他父親還仁慈的明君,但君王者,向來都對凡事多留心眼,授予我的權利越大,實則我越危險,以後出了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懷疑的,絕對是我,我吃過一次虧,就絕不再上第二回當了。”
“所以,你當日拒絕天帝恢複你的兵權,是為了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