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空曠的山村間顯得的特別亮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銀色的月光安靜地撒了一地,落在那個人的發間頸項白雪一片。此時的場景太過美好,一瞬間將薛顏珂荊棘叢生的心凈化地清澄空明。只是,唐黎的琴拉得實在太難聽了些,隔壁李陵的屋子裡發出了砸東西的聲響,讓唐黎不得不停下來無奈地笑了笑。
一隻落在槐楊木枝頭的鳥兒輕盈地點了幾下,似乎在太過明亮的月光下有些受驚,騰飛起間翅膀的羽翼撲騰聲伴隨着啼鳴回蕩在山澗之中不絕於耳。
唐黎對着薛顏珂笑了下,沖他招招手示意他來自己身旁坐下。少年有些回過神來,按他說得去做了。剛一坐下唐黎就側着頭問他:“顏珂我拉得還好聽嗎?”
薛顏珂立刻很誠實堅定地搖了搖頭,唐黎笑了下:“要是你之前一定會說:我拉什麼都好聽,做什麼都很好。”
看着少年沉默,唐黎並沒有等他回答,纖長的手指撥了幾下弦聽它發出小小的嗡鳴聲:“並不是你改變了,而是這是真正的你。”
他拿起胡琴像是仔細琢磨了幾下,再次拉起來的時候居然沒那麼難聽了,像是找着了曲調和竅門一般把這種簡陋又難駕馭的樂器至少拉出了一點水準來。薛顏珂仔細聽了一下,發現是一首出名的戲曲——湯顯祖的《牡丹亭》,平日里唐黎似乎對這一折子戲喜歡得很,經常在家裡放連帶着薛顏珂都極為熟悉。
胡琴拉了幾下,唐黎眉眼如畫一下子眼神如波,他提着嗓子念到:“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這樣的曲子本該由妙齡姑娘細細唱出,此刻的唐黎吟唱之間卻如同上好的花旦不差名伶半分,薛顏珂細細聽着都快痴了看着眼前的人即覺得陌生又覺得新奇,似乎那個飛揚跋扈的人此時一瞬間成為了遊園驚夢裡的一抹香魂,飄渺香艷地讓人移不開眼也抓不住衣角。
這麼想着薛顏珂心裡突然有點緊張,他微微偏了些身子伸出手抱住了唐黎的腰像是想讓他留下來。肌膚相貼的那一剎那少年的心立刻就潰不成軍,方才動蕩荒蕪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回歸了原位巨大的委屈與酸楚如同洪水一般從麻木的身體深處湧現了出來。薛顏珂有些顫抖感受着唐黎的體溫,他惶恐到無法自己,之前可能失去他的痛苦此時化為了無法接受的情景,連想一下都要撕心裂肺。
唐黎心裡心疼,任由着少年抱着他,眼裡變得柔和而溫情:“我的母親是一位很出色的戲曲家。小時候哪怕在家裡我也經常看她練習着身段和戲腔,很多次她給自己畫上戲妝穿上水袖練習唱戲,我……甚至都沒有認出她來。”說到這裡唐黎似乎想起了一些很好玩的事情,臉上出現了一些調皮的笑意“好幾次我不高興,衝著我母親大喊,讓她把我真正的媽媽還給我。我母親卻拒絕了,她說,無論哪一個人無論她變成什麼樣的人都是真正的她。”
唐黎摸了摸薛顏珂的頭:“你怎麼會知道,你所扮演的那個人不是真正的自己?”
薛顏珂一下子沉溺在了那雙滿載深意的眼裡,他深呼吸一口氣把那句話深深聽進了心裡在嘴裡重複了一遍:“我所扮演的人,或許是真正的自己?”
“無所謂會變成什麼樣,也不會按着劇情而改變,因為你是薛顏珂,你只是你自己。”
一時之間沉默在月下又靜靜地蔓延,兩個人寂靜無話不再言語。薛顏珂抱着唐黎不肯撒手頭一直歪在他肩上,而剛在一直皺着的眉卻似乎得到了什麼解脫似的鬆了許多。
唐黎笑笑仍由已經長得快和他齊高的少年把他圈在懷裡,他清了清嗓子,把胡琴扯得吱呀響,亮着口嗓子接着陽春白雪地在無色地月下擾人清夢:“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