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念打斷得甚是粗暴,她沒有想到他也會有如此激動的時候,一向覺得他蒼白得稀薄,隻好似煙霧曖昧地繚繞,無法承載濃重的一切。
那種繚繞可以成為他高明的手段,突然激烈起來更使梁薇一怔,於是沉默起來,聽他說下去。
“我不是什麼聖人,甚至是個怪人,一點事都可以記很久!你當時的樣子,我怎麼也忘不了!我偶然遇見到的你,像是期盼了很久的人,可是你站在那裡無動於衷!”稀薄的煙霧聚起來了,濃厚鮮明起來的李為念耀眼得像太陽下的白雪,話語也說得冰冷尖銳。
“無動於衷”四字他咬得極重,有幾分憤慨,令梁薇不由得緊皺眉頭,後腦緊繃起來……
他頓了頓,喘一口氣,陡然間聲音裡又充溢了悲傷,“我心底的那種失望,好似是堅持了幾世的事落了空……”
梁薇的心裡刮起一陣風,“嘩啦”一聲,吹動竹海,數以萬計的竹葉用尖尖的葉梢刮著她的心……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書,看了看李為念明淨的眸子,身形一晃——他是等了竹猗猗兩世的李公子,他是等了她兩世的李為念……
他還是他,執一卷書,絕世獨立,用帶著期盼的眼神望著她,可是她……她也還是她,完全不明白他的等待是為誰……
“第一次相遇,你令我難堪,使我對你總心存疑慮。我病了多久,便對著福建老宅的那片綠竹有多久。所以,你每一次問我喜不喜歡竹子,我便以為你要諷刺我……這個誤會終於解開了,我對你不再有防備,隻有那份親切感。可是,它從何而來?我想不大明白。直到周雪桐跟我說,想當皇帝,娶了你事半倍輩的話,我才明白了……”
梁薇早已聽不到後麵的話,眼睛裡含的淚水太沉重,使她不由得低下頭去。聽他不再說下去,便機械地提問:“明白了什麼?”
李為念頓了一頓,長歎一聲道:“她的話若是一個謎語,謎底很好猜。你若可以令人一步登天,身份必然貴重,多半是皇室之女。你姓梁……所以……我明白了……”
他又停頓,所以梁薇繼續提問:“明白了什麼?”而她的心裡隻有一個聲音在重複:竹猗猗和李公子是我和李為念……
李為念將雙手一鬆,離開她的雙肩,無力地垂下。過了一會兒,他才轉身走到床邊,從床頭的包袱裡拿出一副卷軸來,拿到梁薇麵前道:“我讓鄒先生來,不隻是為了引你來找來,也是為了讓他,把這個從榮兒身邊帶給我……”
“這是什麼?”梁薇望著那副卷軸,像是麵對一個山洞。山洞那麼幽深,必然蘊含了無數的秘密,從山洞裡散發出的陰涼黴味,吸引著控製不住淚水,心裡陣陣發顫,好奇而膽小的她……
她伸出顫抖的手,向卷軸而去。可是李為念卻拿著它躲開了,似乎害怕著什麼。
梁薇一揚臉,淚水隨之滑落。
她撫掉了淚水,癡癡地問:“這上麵是什麼?”
李為念擔憂地道:“這件事若說出來,我李家便有性命之憂,你……”
梁薇的心飄到極遠的地方,還沒有回過神兒,隻是怔怔地重複:“是什麼……”
李為念單手扶在她肩上,慎重地問:“你能答應我,不要將事情泄漏出去嗎?”
梁薇慘然一笑道:“我好奇心很重,遇到了這種話,一定會說‘我發誓我會’!我也一定會儘力保護,可是這種‘儘力’一定不會到抱柱而死的地步。所以,你敢告訴我嗎?”
李為念苦笑道:“或許,我真的不該讓你來……你來了,我便要跟你解釋原因,也就要陷進這種為難裡……”
“其實……”梁薇啜泣道,“我已經清楚其中的原因了……”癡等了兩世的他,在這一世的感情早已沒有那麼純粹,有怨怒,有憤慨,亦有割舍不斷的依戀……梁薇並不失望,自信真的完全理解他了,並且萬分諒解。想到以後,更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必須和李為念相愛,可是他們各自都有深愛之人,這該怎麼辦?她的意識無法清晰明了。
李為念凝視著她問:“你清楚其中的原因?”那對眼睛也像是藏了太多秘密的山洞,“那你說說看……”他展露出鼓勵的微笑,帶著一些期盼。
梁薇一陣為難,無法告訴他關於前世的牽絆,便隻是道:“總之,現在我知道是我誤會了……我相信你不是因為想要利用我,才引我過來的。我之前的話偏激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