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見她如此,心中不忍,便不客氣地對郭川澤道:“你裝什麼糊塗!你明明知道君子堂尋她,也是李為念計謀中的一部分,為什麼又要助他?”掙脫了他的手,要過去替梁薇解開穴道。聽她說要幫自己,梁薇立時破涕為笑,等著她過來。
郭川澤卻一閃身擋到周雪桐麵前,用不容置疑的目光望著她道:“你不覺得你外婆的喪禮越鬨越大,連高麗與扶桑都來這裡暗中較量,令天下以為陳家才是真正的主子!這種勢頭太可怕了!你爺爺因此在暗中跑前跑後,試圖緩和,我們難道不應該做些什麼嗎?”
想到爺爺的良苦用心,周雪桐怔了怔,卻又有些不解,便冷聲問:“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郭川澤道:“我們必須借竹英姿這個仙子轉世的公主,轉移天下的注意力——若要拿出讓世人更感興趣的事,也唯有這一件了……況且,竹英姿生是皇女,這是注定的事,豈是說逃便能逃得了的!”
這一襲話說得兩個女子都愣住了,周雪桐為前麵那半,梁薇為後麵那半——注定的事,豈是說逃便能逃得了的!無論現實還是夢境,她都一直在逃避,逃來逃去,未來與過去都一樣要正視的啊!那麼逃避的意義呢?
她陷進這種思緒裡,不再掙紮,也不再說什麼……
這兩天她不停奔走,就是為了可以避免成為公主。她曾以為自己會陷進這個泥潭裡,是因為李為念的計謀——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可是捫心細想,她在這裡的身世、經曆,明明是她一手寫就的嗎?為什麼還要責怪他人!
她有些記不清郭川澤是怎樣將周雪桐拉走的;她被點著穴道,又在那裡站了多久。後來過來了許多人,簇擁著她,將她請進一間舒適的屋子裡,斜靠在一張軟榻上。
過了一陣子,她的穴道自動解開了,她試著抬起酸麻的手臂,活動活動纖細的手指。身體的動作與頭腦無關,它仍在自顧自地反思著自己長久以來的逃避……
許久,她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啪嗒”一聲,有東西掉了下來,也不知是什麼輕柔地擦過她的臉,落在她的肩頭。她用眼神恍惚的雙目找尋掉下來的東西,發現了自己垂下來的頭發,才算明白——剛才“啪嗒”一聲掉下來東西是簪子。
她於是去找簪子,在地上發現了那枝素銀青珠簪——這一樣東西,與童千姿送她的銀鐲子,程方回送她的耳環,還有子靖送她的戒指都被她隨身攜帶。這一刻,這枝簪子啟發了她——我不去當公主,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為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去爭取!
這種頓悟與簪子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嗎?當然沒有。她的一番思緒,需要有個結論,就在這時簪子掉了,便成了一個契機。
無論如何,她的頭腦中都為這個結論大亮,四肢也充滿了活力,堅定了逃離信念。
她用神彩煥發的眼睛打量著這間屋子,應該是哪位女眷的,閨閣之物一應俱全。室內並沒有人,她隔著窗子望一望外麵,陽光明亮,離黃昏時刻應該還有一些時間,影影綽綽,有很多人在把守。她明白,自己這是被軟禁起來,等著移交給君子堂呢!
如何逃離就又成問題了!
她先梳了梳頭發,然後在室內觀察一番,看有幾個窗戶,窺探一下外麵的地形——雖然覺得逃離困難,還是應該儘最大努力試一試。
過了一會兒,隻聽外麵的人腳步急匆匆的,梁薇便覺不好,大難臨頭一般,恨不得會穿牆術,趕緊逃了出去。然後便聽到一群人急促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嗒、嗒”地響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梁薇緊張得混身收縮,那聲音若是再想一陣子,她隻怕自己會收縮成一團,手臂不得不壓迫住心臟,讓它想跳也跳不動!
忽然,門開了!君子堂眾君子的白錦衣,與五峰山人的孝服混為一體,那麼耀眼,梁薇不自覺地拿手臂在眼前擋了擋。
“聖旨到!”有人這麼喊著,所有人都跪下了,唯有梁薇不跪——從小到大,不斷有人教她站要站直,不要彎著膝蓋,所以她還沒讓它們學會彎得碰到地麵呢!
但是並沒有人去跟她計較。
她就那麼直愣愣地站著,聽那個身著白底金絲團紋錦衣的男子念寫得文縐縐的聖旨。她在心裡將古文翻譯成了大白話,才好利於腦筋去消化、吸收。
於是她聽到聖旨上說,她本名梁薇,字英姿,在皇上的女兒隊伍裡排行第三,乃是皇後所生嫡皇女——聽到這裡時,她暗自算了算,自己跟梁苰是同父同母的至親兄妹——她出生時,出現了日全食,該是夏天開的花,突然開放,草木格外繁榮。
皇上、皇後不知這種種跡象是福兆還是禍端,心裡一直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