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無息之物,並非什麼花草樹木這種凡人印象中的死物,樹之棄枝為無息,花之殘瓣為無息,草之斷葉為無息,鳳凰之落羽,亦為無息。隻因這鳳凰落羽本就是鳳凰身體的一部分,故墜落即死,縱然被人強行化做生靈,也隻有能生出獨立神識的機會,沒有生出獨立魂魄的機緣。
她一出生就體弱多病,靈息孱弱,便是無魂無魄所致。
“還真是奇了,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壓根算不得是神仙……也不曉得她的主人是誰,好歹也是條性命,若真淹死在海嘯中,豈不是造孽。”
“她能夠存於這世上,便證明上天願意給她一席容身之地,你說的對,好歹也是條性命,你救下來的,便由你來照顧吧,等她醒了,你再問問她從何而來,又是何身份。”文宵對這個孩子顯然是沒什麼興趣,不過,若他曉得這孩子便是雲竹的幺女,不知,他會是何反應。
長濘神官聽聞他要自己帶孩子,臉一瞬便耷拉了下來,為難的祈求他:“這個、帝君啊,帶孩子不是小神的強項,這麼小的孩子,小神怕自己給她磕著碰著了……”
“你救上來的,便是同你有緣分,這孩子還在昏迷,你便守在她身邊照看著,等她醒過來了,叫我們便是。無需你為她多做些什麼。”文宵撂了杯子,起身打算離開。
長濘神官糾結的擰了擰眉頭,回頭要來求助我,但好在我反應的夠快,趕在他開口前拍著胸口悻悻道:“啊,本座好像胸悶的毛病又犯了,這人世間啊,果然是濁氣太重,本座不行了,本座要回去緩一緩,緩一緩……”
捉不到我,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再看向冷著臉的落音,“那個,落音大人現在應該挺閒啊……”
落音挑挑眉頭,不苟言笑的鎮定道:“小神一會兒還要去白府傳旨,恕小神愛莫能助。”
“……”
末了,照顧小女孩的重任還是落在了長濘神官的肩上。
離開神官的房間後,我與文宵也各自回了自己寢居,落音得我的命令出門辦事,大抵一時半刻也不會回來。看著窗外漸柔的天光,我端茶在窗邊尋了個位置逆光而坐,目光掃見玉蘭花瓶內的那朵雨時花,前世的一幕幕,與今生相逢的種種,都蕩漾在我的腦海裡,令我腦中渾噩,微微作疼。
“你兄長,前些天同我說,他打算給你選個媳婦,來詢問我的意見,要我給你物色幾個。”
少時我喜拉著他一起在後山的桃花林裡練劍,我舞劍,他便坐在樹下邊吃茶邊看書,頗為寧靜雅致。他見我負劍走過去,便放下了杯盞,語氣平淡,毫無情緒的答道:“他來詢問你的意見?是公務處理太多,腦子也熬出問題了麼?我早便同他說過,我的事情,無需他操心。”
我提劍撂在石桌上,在他對麵也坐了下來,“你現在,是到了該娶親的年歲了。旁的小神仙,四五萬歲都有孩子了,似那東海龍君,聽說他都開始給兒子物色妃子了。咱們神仙界的神女,現在還少的很,你不早些下手,可是會娶不著媳婦的。”
他麵不改色的淡然道:“水族向來娶親早,與你我,也不是一路的神仙,怎可拿來比較。更何況兄長他自己不也是孑然一人,連比你歲數還大的君池帝尊,也不曾起過選妃的心思。我這個身子,本就不堪,再尋個女子在身邊委實照應不過來。”
我從茶盤上也摸了個杯盞,倒茶潤口,“或許,你可以尋個能照顧你的女子成婚……我一直認為,你這病根本不算什麼,也就是多養幾千年幾萬年的麻煩而已,又不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你生的這麼好看,要皮囊有皮囊,要身份有身份的,何愁尋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夫人。”
“你以為,他真的是為我著想,才打算給我娶妻的麼?麒麟族近年來蠢蠢欲動,有想要起事的心思,依著龍族如今的戰力,若真打起來,未必能討到好處,想要平息戰亂,拉攏麒麟族,聯姻或許是個好法子。麒麟族唯一有資格聯姻的,便是麒麟王膝下那個小女兒,容貌姣好,聽聞有閉月羞花之姿,前些年不少神仙上門提親,都被麒麟王拒之門外。麒麟王之所以一再拒絕登門求親者,無非是嫌棄他人身份地位不夠尊崇,手頭兵馬不如麒麟族。若龍族肯與麒麟族聯姻,那這樁婚事,便是絕對的門當戶對,兩族樂意見到的。他自己不想娶麒麟公主,便將人塞給我,我自是不會同意。這個如意算盤,他打錯了。”
我聽完他的話,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怪不得他突然便來人間尋你了,這數萬年以來,他好像隻看望過你三回,且回回都是匆忙來,匆忙又走了。日前好不容易久留了一回,還是在給你設套,你這個兄長啊,一點也不靠譜。”
“在他心裡,隻有天下蒼生,闔族子民。我這個同胞弟弟在他眼中,隻是個比陌生人多一層血緣關係的存在。我二人心性不同,追求也不同,他想要君臨天下,我隻想過閒雲野鶴的日子,留在人間種種花,看看書,偶爾陪你去人間散散心,便夠了。”
我雙手托腮往他身邊湊了湊,壓住心頭的小歡喜,輕輕問他:“那,在你心中,我有沒有,同你兄長一樣重要?”
他握著書偏頭看我,怔了怔,沒能及時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