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很對,那枚玉印乃是鳳凰族最重要的東西,若當年被天君得到,那鳳凰族則極有可能就此失去自由,世代要為天界所掣肘,事事都要看天君的臉色,天界接手鳳凰族,鳳凰一族的苦日子,便要無窮無儘了。而好在,文宵他還是個念舊情的人,曉得在暗中出手相助,這才讓鳳凰族躲過了一劫。至於雲竹,她的確無君王之德,以前我也曾替她卜算過前程,卦象所言,雲竹命薄,承不住大福分,勿說是女君了,就是上神之階,她也難以飛升。奈何後來有文宵的幫襯,她成為了鳳凰一族的新君,縱使至今也還在上仙的品階上趴著,但有文宵這個後台在,她在鳳凰族,也算是能挺得起腰杆的。
有了權力以後,她更加膽大妄為了,待人處事都自恃高人一等,完全沒了初時的膽怯懦弱模樣。假如文宵當年真的腦子一熱,將玉印賜給了她,那鳳凰族如今會是何狀況,我真的很難想象到。給她女君之位,卻不給她掌握全族生死的權利,這對她也算是一種製衡。可我還是不大明白,文宵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當年真的是因為喜歡她,想讓她成為鳳凰族最尊貴的女人,又為何自始至終,不願把玉印交給她呢……如果,當年他並不喜歡雲竹,為何,還要提議讓雲竹繼承女君之位呢。
莫非,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把女君之位,送給雲竹?
但他堂堂一個帝君,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讓他也不得已的呢……
涼風縷縷,襲的人有些渾身打顫,我獨自一人坐在花澤子前,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胡亂畫圈圈,鬱悶的歎了口氣,我自言自語的呢喃道:“罷了罷了,這些事總有一日會水落石出的,當下之際,還是快些尋到第三根鳳羽才是……可第三根鳳羽,會在什麼地方呢?”
第一根鳳羽埋藏在鬼山深處,第二根鳳羽化作了極寒之地的雪蓮,第三根會化成什麼?一株花?一棵草?還是一本書,一支筆?竟能流落到三界之外這個地方來,想必,是遇見什麼機緣卷進來的。
歪頭看身側花地中生著的那稀疏幾株紅色血花,我伸過手去,輕撫了撫,這花白日裡看,還挺漂亮的……
“哎,你聽說了沒,昨日夜裡夫人又瘋了,這次又哭又鬨,甚至還拿刀要自殺,天官大人上前去攔,還被夫人給誤傷了,流了一手臂的血。原以為夫人瘋夠了,見了血會安分下來,可誰料夫人見了血瘋的更厲害了,屋內東西見什麼砸什麼,天官大人阻止不了,隻能強行將夫人給劈暈了,夫人倒下後,天官大人摟著夫人整整坐了一夜,我早時過去收拾,一推開門,就看見地上一灘鮮血,天官大人麵容蒼白,憔悴的很,而夫人已在他懷中昏睡了過去。你說,夫人平日裡瞧著甚是溫柔體貼,待我們這些奴婢也分外親近,怎麼無緣無故,就染上了這個病,發作起來嚇死人的。”
假山後頭傳來了侍女的低低議論聲,那聲音越發清晰,像是主人正在朝這邊來。
少時,兩影白衫子侍女端著茶水並肩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沿著前頭的小道往另一個方向去,頭戴一朵桃花的小丫頭歪頭接話道:“是啊,夫人平日裡瞧著很溫柔良善,寬和大度,可每年一到鬼月這個時候,便會起瘋魔之症。聽女官大人說,夫人是因為以前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現在才會留下這種後遺症,這種症狀,少則持續七八日,多則要持續一整個月。白日裡倒是還好,雖打不起精神,焉巴巴的,但至少不會出手傷人,晚上便厲害了,隻要太陽一落山,月亮升起,夫人便會像入了魔一般,精神失常,恍若變了一個人。以前天官大人怕夫人沾染上月光會發作的更猛,故便將此境中明月化為常年彎月,大大減了月夜之陰氣,可即使如此,夫人也不曾有過半分好轉,唯一的辦法啊,便是等待鬼月過去,屆時夫人自個兒便會恢複正常了。”
“大人每年都要如此經曆一次,也委實辛苦,不過也好在大人對夫人情深似海,就算夫人瘋了,拿刀砍他了,他也從不曾離開過夫人一步,整夜整夜的守著夫人,當真是癡情啊。不過,我有些奇怪,為何夫人每次發病,都會喚大人師尊呢……”
“這你便不知道了吧,夫人以前本來就是大人的親傳弟子,師徒在一起,日久生情便與大人結為了夫婦。隻是夫人現在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了,所以夫人精神正常之時,也從不喚大人師尊,隻有在神誌不清,瘋癲魔怔的時候,才會叫大人師尊。我早前偷聽府內幾位大樹爺爺講話時,他們正好也提及了這一處,我聽得不是很仔細,但大致的意思,我還是記住了些。也就是當年咱們夫人嫁給大人之前,曾因受了刺激生了一場重病,大人翻遍天下古籍,才尋到了一個治好夫人的辦法,隻是夫人醒了之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大人真心悅愛夫人,在夫人病情大好後,就堅持迎娶了什麼也不記得了的夫人。為了讓夫人重新愛上自己,大人日夜伴於夫人身側,寸步不離,夫人喜歡山桃花,大人就在夫人的院子裡種了一大片山桃花,還為夫人豢養了好幾頭可愛的靈獸,早幾百年府中有侍女奉茶的時候一不小心燙著了夫人,大人便因此大怒,直接將她打回原形了。”
“大人對夫人是真的極為寵愛,我真是好羨慕啊!什麼時候咱們才能離開這浮憂天府,也去人間覓一位像大人這樣的良緣呢!”
“大人這樣的男子,世間少有啊。我還聽說前幾個月大人身邊侍奉的花精想要趁著夫人身子不適,給大人下迷藥,向大人自薦枕席,結果被大人發現之後,大人竟命人將她給活活腰斬了。”
“是麼,那她可真的太自不量力了……”
我托著下巴聽這兩名小花精的竊竊私語,待她們走遠了,我聽不見了,我才換了個姿勢繼續在地上畫圈圈,“夫人,癡情,失憶,真是太有故事了。”無聊的用樹枝挑起了紅花的一朵花頭:“你應該在這府中不少年了吧,你說,這府中是不是有許多新奇故事?是不是?”花未成精,沒有靈氣,自然也聽不懂我說話,我坐在青石台子上枕著胳膊歎息:“算了,你是個啞巴,與你說話更無趣……生的這般漂亮,不知可有名字。”
“它自然有名字,彼岸花,黃泉之花,君池帝尊當年造忘川,將鎖妖塔的塔心交由冥王代為保管,塔心入忘川,經孟婆湯灌溉之後,便生成了世間第一朵彼岸花,後來此花在幽冥之界迅速繁衍,不到百年,便遍布了整個陰曹冥府。”約莫是覺得我孤身在外的時間太久了,他便出來尋了我,見我坐在青石台子上一個人無聊的同花花草草說話,他亦是矮身在我身邊的位置坐了下,陪我一起在風頭吹著涼風。
我提著枯樹枝疑惑不解的問他:“這便是傳聞中的彼岸花?人死之後,入了黃泉方能看見的陰間之花?我聽小玄提過一兩次,隻是沒想到,這黃泉之花竟會開的如此嫵媚妖冶。但即是黃泉之花,又為何出現在這仙家天府裡?我記得,這府邸裡好像許多處都種了此花,隨眼便可見到。難不成是珩落天官比較喜歡這種花,所以,便多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