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天柱山內關著血魔之君,這些年來天柱山屢屢不太平,他們趁此機會又去探了天柱山的情況,也是理所應該的,大抵是順路,便被天柱山的事情給絆住了腳,歸來遲些。
我守在玉清宮裡本想老實等著文宵與長濘他們歸來的,然未過半個時辰,天牢的守衛又前來玉清宮向我傳話,說是雲竹她嚷嚷著要見我,還說,她有個秘密要告訴我……
雲竹現在要見我,無非也就是心有不甘,想再同我撒些氣,撒些怨。我雖不曉得她口中所謂的秘密,到底是真的秘密,還是又想再耍些什麼小把戲,但看在她曾經好歹也與我有幾分師徒緣分的關係上,在她臨死前,我還是選擇了再同她見上一麵……
彼時的雲竹,身上穿著的,還是她慣愛的那件堇色鳳凰裙,發髻梳的很是整齊,斜月髻上簪玉簪,發間步搖輕輕晃動著,鴉發側麵簪的那枚花簪,正是早前文宵在人間給她買的鳶尾花簪,此刻還戴著它,雲竹的心裡,想來還未放的下文宵吧。本是蒼白的麵目經胭脂水粉一妝點,更顯楚楚可憐之態,她今日的打扮,似乎比往日還要精心些,如此盛裝見我,我愈發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逃過一次天牢,為了防著她再次撒腿逃跑,天尊用了鎖魂鏈鎖住了她的三魂七魄,另有一道鐵鏈打入了她的脊梁骨,這此勿說是逃離天牢了,就連天牢之門,她若敢輕易靠近,都會被雷劈電擊,雷火灼燒脊梁骨,疼的她受不了。不過,看她如今這頹廢狀態,一時半會兒應該沒什麼心思再醞釀逃跑之事了。
盛裝打扮的雲竹跪坐在天牢之內,保持著做女君時的禮儀,廣袖遮住腕上的鐵鏈,姿態大方的朝我俯身一拜:“你來了……”
當了這麼多年的女君,此刻看來,她身上還真有幾分君王的模樣。隻可惜,她作惡多端,不配再為女君了。好歹,也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神女,她走了彎路,著實讓人惋惜。
“你要見我?我還以為,以你對我恨得牙癢癢的態度,你不願意再見到本座,更不願再同本座多說一句話了呢。”
我矮身坐下,胳膊搭在椅扶手上,隔著道道雷柱,俯瞰著伏在地上行禮的女子。女子聞言挺起脊背,坐直了腰身,抬起一雙深邃的美眸,對上我的眼睛,勾唇自嘲道:“祖上對雲竹有救命之恩,雲竹如今死期臨頭,自然想見祖上一麵,讓祖上知道,雲竹的這條命,要以何種方式結束了……當初救雲竹的是祖上,現下,雲竹把命還給祖上,雲竹從此以後,就與祖上再不相欠了……”
“再不相欠?”我嗤笑一聲,冷漠道:“你可以與本座再不相欠,可除了本座,你還欠下了許多人。你的身上,壓滿了罪孽,你害了那麼多條性命,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以償還。你以為死了便能解脫麼?不管你是生是死,你身上的重罪,都是洗不清的。雲竹,本座也許,當年就不該救下你!”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不屑的昂頭笑出聲,眼角隱約有淚水晶瑩,欲要凝聚成滴,墜下眼眶:“是啊,我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我滿身罪孽,雙手沾滿了鮮血,可那又怎樣,末了無非是一死了之……鳳知瀠,你以為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過錯,一個人的罪孽麼?其實,這也有你的一半功勞,你說,你後悔救下我,可你為什麼不說,你後悔跟我搶帝君呢?鳳知瀠,當初是你不要!是你不要的!你不要的人,我要,可你後來竟然還厚顏無恥的同我搶!你說,我們誰更過分一些?是你把我送到帝君身邊的,可也是你,阻止了帝君愛上我!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你,你想過沒有,若不是你的話,我怎麼會走上歧途,若不是你的話,數十萬上百萬的天界將士,怎麼會慘死在戰場之上……若不是你的話,我又怎會甘願與魔族為伍,下定決心要你性命?這些,都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所以你後來才會自食惡果,死的連灰都不剩!這是報應啊,這都是報應!鳳知瀠,你的悲劇與我無關,與帝君無關,你的報應,都是源於你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些話,聽起來,好像還真有那麼些道理……好啊,真不愧是我身邊的人,連歪曲事實,都這般順口有底氣。我理了理搭在椅扶手上的那隻廣袖:“我的悲劇,都是源於我自己,那好,你告訴我,你的悲劇,又是源於誰呢?”
她紅了眼:“都是你!我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
我不禁好笑出聲:“你還真會給自己尋借口,真會自欺欺人啊!你是不是到現在都覺得,你沒錯,你一點都沒錯,錯的是彆人,錯的是天道,錯的是這命運?雲竹,凡人有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人往往都是到了快要死的時候,才會悟出一些道理,才會回首往事,驀然發現,自己的人生有諸多錯處。太多人,都在死前的那一刻改邪從善了,可你呢?真是死不悔改,你這樣認為,不過是在逃避罷了,雲竹,你太懦弱了,你不敢承擔這些罪責,所以你才隻會把自己所做的錯事,全部歸於是旁人的錯,你認為,你所走錯的路,都是旁人逼得,殊不知人生有許多條路,如何選擇,如何去走,都是自己的決定,根本沒有人能夠逼你,唯一可以逼到你的,隻有你自己的心。你在責怪我,不該逆了你的意,將你逼上歧途的時候,不妨摸摸你的良心,問問它,虛不虛!”
“心虛?我不心虛,我一點也不心虛……我說的難道不對麼?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當年明明是你不敢接近他,不敢同他表明心意,不敢要他,所以我才肯去照顧他,喜歡他的!可你呢,天君不許你接近帝君,你卻陽奉陰違,依舊隔三差五的出現在他的麵前,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就很討厭你,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你偏要擠進來,你就算是曉得自己,得不到帝君,可你還是吊著他不放,你讓我感覺到惡心,惡心!你知道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明知道與他在一起沒有未來,卻還要那般關心他,你給他縫補衣裳,你給他準備仙果,你還要我去給你送!你無非便是想借著我的手,讓他想起你,對你念念不忘,惡心死了,我都快惡心死了!”她紅著眼,咬牙切齒的同我怒吼出了這些話,而我聽罷,心裡卻是蓄不起來一點怒火。
繼續理著兩層廣袖,我輕飄飄道:“可你最後,不也沒將那些東西轉交給文宵麼?雲竹,本座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有把握住。”
“機會?”她忍不住的流下了兩行清淚,苦笑著凝視我:“是啊,你是給過我機會,可那一回,你捫心自問,你是真的想給我機會麼?你多高明啊,明麵上是為了成全我,把我送給帝君,可就在我與帝君將要有結果的時候。你卻又用跳河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來勾引帝君回心轉意,你的手段,實在太厲害了,我雲竹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