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過一段記憶,這是我自己清楚的事情。
但是這件事情我誰都沒有告訴過,就算我跟崔鵬飛熱戀那會兒。他詢問過關於我住院那段時間的事情,我也是含糊不清的掠過去了。
目前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護士長一個人。
嗯……
失去記憶這種事情呢,很早以前隻在電視劇跟小說情節裡看過,從來沒有想象過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創作來源於生活,且高於生活。
失憶這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
仔細回憶當時的場景,覺得有些茫然無措。
醒來的時候躺在陌生的地方,誰都不認識。有人幫我交了住院費,倒是省卻了我許多麻煩。
“一轉眼你都是個大姑娘了。”護士長看著我萬分感慨的說道:“當初才二十出頭,晚上躲在被子裡偷偷的哭。我查房的時候,你又忍不住問我,你是不是再也不能畫畫了。那個時候我真擔心你做傻事,畢竟沒有一個孩子能承受住這樣的變故。”
我笑了笑,“當初真的有點受不住,可是沒有辦法啊。就算痛苦的要死,也得活下去。”
死很簡單,活著更難。
我是學美術的,這本身就是個燒錢的職業。當年林鳳嬌根本不同意我學這個專業,一門心思的想讓我當個老師什麼的。
但是我執拗得很,自己悄悄地把誌願給報了。
當年來北城考試的錢,都是我自己把早飯錢省下來的。不到十八歲啊,帶著畫具,一點點錢孤身來北城,為的不過是一場考試。
我至今記得,那一年的北城火車站有多少人,下了車不知道怎麼坐地鐵。抱著包茫然四顧,有陌生的男人拉我去坐黑車,我神經質的尖叫起來,把對方直接嚇跑了。
好不容易弄清楚路線去了學校,考試前不停的出汗,幾乎畫筆都要抓不住了,考完之後緊張到胃痙攣。
考完之後又覺得發揮失常,在回去的火車上不停地哭泣。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夢想。
沒有人知道我為了能畫畫,到底付出了多少汗水與淚水。
在艱難的生活中,談夢想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每次到了買畫具的時候,我都要承受著林鳳嬌的謾罵與怒火。
爸爸沉默不語,心裡大概也是不讚成的。可是他會私下裡塞錢給我,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離家多年,還會偶爾給他打電話的原因。
爸爸再懦弱,那個家才冰冷。卻給了我遮風擋雨的地方,也給了我朝著夢想前進的支柱。
我記得又一次被林鳳嬌打完,跑到了樓頂。
那會兒手裡死死地抓著一百塊錢,那是我爸給我的,就是因為這個林鳳嬌大鬨一場。
正好齊問秋也在。
他看著狼狽的我問,“小婉,你恨你爸爸嗎?”
我望著天想了好久,才回到,“我知足。”
在那樣小的年紀,我就懂得了知足,大概也是為什麼我能在那場車禍之後,熬過來的一個原因吧。
“你複健的時候恢複得很好,不然右手可能就徹底不能用了。”張阿姨感慨道:“很多人殘疾之後都會受到心理創傷,你太堅強了。”
我出院前接受過一次心理輔導,當時心理醫生很驚訝,因為車禍幾乎沒在我的心裡留下陰影。
“很難有人能獨自熬過去,如果有愛人或者親人的陪伴疏導,可能相對容易度過。”當時心理醫生有些驚訝,而後釋然的說道:“也許你太堅強了。”
我那個時候聽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是我自己清楚,我遠不如彆人看到的那樣堅強。
為了畫畫我整個青春期都忍受著無邊的壓力,林鳳嬌說我不是那塊料,讓我放棄。整夜整夜的畫素描,為了省紙張,在所有能畫畫的地方練習。
然後我考上美院了,名列前茅。有不錯的前途,也有健康的生活狀態。
我隱藏著自己內心的脆弱,樂觀向上,每天說說笑笑。
自信,開朗,樂觀。這就是大學畢業之前,所有人給我的評價。
那場車禍毀了我,內心隱藏的那個敏感、自卑的我,又悄悄矛頭,這樣度過了四年之久。
右手殘疾。
這四個字像是烙印似的燙在我的心口,是抹不掉的傷。
“撞我的人一點信息都沒留下來嗎?”我從回憶裡走出來,再一次忍不住去詢問護士長。
一如既往的,張阿姨搖搖頭,安慰著我,“小婉,過去的事情就彆再追究了。不然的話,你這些年往前走的路,豈不是白走了。”
這些年往前走的路,我知道有多難。如果我回首過去,肯定會重新陷入往事的陰影裡,但是有些事情,我不弄清楚的話,心裡會一直有陰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