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光琴給夏沐帶的零食,她一口沒吃。蘇光琴也不勉強她,就把東西收了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大多數時間是蘇光琴說,夏沐聽。夏沐興致不高,大姨死後,她一直沒哭過,看在外人眼裡多少覺得她心冷。甚至還有人說,看,不是自己的女兒,是養不親的。但宋光琴知道,夏沐不是不傷心,她是傷心到極致的時候,眼淚都流進了心裡麵。經過這七天的過渡期,她幾乎已經接受了大姨死去的現實,心裡的疼痛感消失了,餘下的全是對未來生活的迷茫和惘然。
沒有了大姨,她就沒有家了。以後,她該和誰一起生活。陳淑芬嗎?
“你一會兒回去嗎?”蘇光琴看夏沐情緒低落,她怕她會像陳淑芬那樣,抑鬱了。於是,她想說點輕鬆的話題讓她彆胡思亂想。
夏沐慢半拍,她沒聽清,腦袋無力地耷拉著,臉上有七分感傷的表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右耳聽不見了,事實上,她是不想告訴陳淑芬。她今年18歲,叛逆得不早不晚,悄無聲息。她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她要一直一直瞞著陳淑芬,直到有一天她長出了翅膀,可以飛出她不能做主的這方小天地,她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陳淑芬麵前,微笑著對她說,看,沒有你,我照樣活得很好。這個想法,她常常想起,有時候,她也會笑自己幼稚。
蘇光琴剛好坐在她右邊,她說話的聲音本來就小,標準的淑女的語調。
“晚上你不回家睡覺嗎?這麼冷。”
“什麼?”夏沐依舊慢半拍,“你剛剛說什麼?”
“夏沐,”蘇光琴把臉抬起來看著夏沐的臉,她甚至還用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假裝生氣,“你怎麼回事?每一句話都要我說兩次。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不要心不在焉的。”
雪已經停了,天色已晚,遠處山巒若隱若現。她們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四麵環山包圍起來的小盆地,高山巍峨,像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
夏沐說,“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什麼時候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
蘇光琴奇怪,“想這個乾什麼?時間又不是我們可以控製的。我們才十七歲,都還沒成年呢。”
夏沐看著遠處黑愣愣的高山,心裡有十分篤定的想法,她想快點長大,然後帶上大姨的照片,一個人去看一次海。她甚至不切實際地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就寫下遺囑,她要把自己的骨灰灑在大海裡,也許這樣,她就自由了。
晚上,陳淑芬過來叫夏沐回家,她帶了棉大衣和一床被子,她要在牛棚之中睡一晚。其實,回家睡也是可以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夏沐勸她回家,她一邊鋪床一邊頭也不回地地說,“我欠她的,得還。”
蘇光琴拉了拉夏沐的手,小聲說,“走吧,你的手都冷僵了,”
夏沐不放心陳淑芬,她繞過去看著她的臉,說,“我陪你一起?晚上我們一起守在這裡。”
陳淑芬掀開被子睡了進去,聲音悶悶的,“你回去。這裡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