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盤著腿對著母子湖在雨中坐了一夜。天色漸漸趨向黎明,但雨勢不減。
他幫我拭去臉龐的淚水:“現在的我,隻愛你一個人。”
他的眼淚依舊是冰冷的,滴在我的脖子裡:“沒有我的日子裡,你會好過嗎?”
他像是不顧一切地,點著頭:“嗯嗯,明晚還是這個時候,我們在這裡不見不散。”
雨水嘩嘩地響著,好不熱鬨!
“你們說,雨過之後還會有彩虹嗎?”我低著頭,看著雨水打在地上濺起大朵大朵的泥花:“我想許個願!”
我回過頭看著紅數,他也回過頭來看著我。
“你醒了?”他回過頭來看了看我。
他親吻了我的額頭,抱著我。
沒有回音。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他歪著個頭,趕緊把木偶藏到背後,覺得我是個壞人,來搶他的心肝。
我仿佛枯等了千年的雙眼穿過厚重的雨簾,穿過乾涸的母子湖,穿過了所有美好與不美好的回憶,早已沒有了眼淚。
他低頭,攤開我鬢發,捧著我的臉,揉揉地吻了下我的眼角:“從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屬於我的。”
他慢慢地轉過我的身體,低頭看著我的眼睛,拿過我的手,給我帶上戒指。
“依迷。”他猛地一把把我抱在懷裡,很用力,像是要把我縮在他的身體裡,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喘不過氣來。
他一滴淚水冰冷地滴在我的臉龐上,模糊地聽到他說:“你放心,有我在。”
“他走了,可是,我沒想到,那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一聲沉沉的歎息跌到地麵碎成水珠。
我不知道我還能在這裡回憶多久。回憶就像這汪乾涸的湖田,斷了源,便再也不可能有往日的風采。
我真希望這是一個噩夢,噩夢醒了就醒了,畢竟隻是個幻境,我們可以努力快樂地活在現實中。
然而這不是。
或許他們隻是搬家了,找不到我就忘了通知我呢?
我居然相信了李竭的鬼話,我真該死!
或許我應該早點見到李竭,那樣我就能早點來見他,或許還能見到他最後一麵。又或許我該從來都沒有遇見他,現在也就不會這麼悲傷了。
今生見不到他,我是要死不瞑目了!
雨越下越大,打得我喘不過氣來。
紅數和風昌星過來強行要把我拖走。
我甩開他們的手,跑向湖邊的樹林。白色運動鞋踏著紅色泥水發出“劈啪劈啪”的響聲。
紅數和風昌星在後麵跟了上來。
我停下腳步轉向他們,大吼:“彆跟上來,讓我靜一靜!”
他們愣了一下還要邁出腳步。
“再過來一步,我就跳下去!”我指著被雨水衝刷著的湖田。
“彆過來!”
他們在我身後停了下來。
我加快步伐衝進了蒼莽的樹林。儘管湖水乾涸了,它們還是那般翠美,沒有良心的植物!
我抱著樹捶打著,心中有萬千心事無處訴說。
雨借風之勢攜來陣陣寒潮,打得樹葉莎啦啦。葉間久積的雨水劈頭蓋腦澆下來,我打了一個激靈。
爽!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一陣清香潑過,我低下頭。
一朵野百合開在腳下。純白的花瓣,黃的蕊,綠的葉,淡紫色的莖。長得不高,約莫尺許,卻在風雨的洗禮下開得生機勃勃。
我向密林深處走去,視野逐漸開闊,一個毫無遮攔的野百合的世界盛開在我眼前。沒有夾雜一株樹木,沒有摻著彆的紅的或黃的花骨朵兒,一片純純粹粹的野百合的天堂。
我忘記了悲傷,投入這片白色的海洋中。閉上眼,任憑風雨拍打,隻聞花香陣陣。
突然間“叩”一聲。我循聲望去,發現不遠處有一座頹廢的宮闈掩映在綠葉下。原來是一塊磚石不堪風雨癱落在地。
豆大的雨滴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打在我身上,反彈到花瓣上,順著綠葉的經絡滴到腳下的土地。
我踏著花香前行,想看看這究竟是什麼遺址。
狂風掃過,野百合頻頻點頭。
花海中癱倒的宮闈內飄出一角黑布隨即消失,我吃了一驚,放輕腳步,從後邊繞了過去。
黑衣人!
隻見一個穿黑色鬥篷的的男子,戴著麵具,直著身子躺在花下,想借此掩飾身份。
看準他正要起身之際,我一個猛虎撲食直接把他撲倒在地,身下的野百合“啪”的斷了莖稈,白色的花瓣向兩側落了一地。
他悶響了一聲,我隨即變換姿勢雙腿跪在他胸口,左手頂住他的喉嚨。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伸手要掀開他的麵具。
還沒觸及他的皮膚,他雙腿空中一蹬,我被從他身上彈起,倒向旁邊的地上。野百合又“啪”了一聲。
好大的力氣!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一個側翻反壓在我身上。雙腿分在兩側夾住我的大腿,兩隻手把我的胳膊釘在地上,使得我全身動彈不得,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我死死盯著眼前這張帶著黑麵具的臉,雨水打在他深深淺淺的線條上,順著鼻梁滴進我的黑眸裡。
這眼神,這嘴唇既陌生又熟悉,我心裡一顫!你到底是誰?
一滴雨帶著百合清甜吻上了我的唇。
他低下頭也想吻我,我吼了一聲:“你到底要乾什麼?”
他愣了一下,湊過來的臉在半空僵住了。趁此時我一個翻滾,又把他反壓在身下。這次我直接雙腿跪在他大腿上,手掐住他的喉結。
今天我非揭了你的老底不可!
手指掠過他急促呼出的鼻息,觸及到脖頸膠皮麵具接縫處。
“叩”一聲我轉頭看向前方跌落的泥磚。
在我分神之際,身體被他帶著打了個滾後,又反被他製服,壓在身下。紮起來的頭發像黑雲一樣鋪開在花叢中。滾過來的痕跡碾了一地百合花瓣,散著濃鬱芳香。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難以琢磨。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是誰?”
我試圖掙脫他的壓迫,他一推手,我被更重地摔進身下的紅土中。他站起來轉身就走。我想拉住他,隻抓到一縷鬥篷從指間滑落。
他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走出老遠。
我爬起來對著風雨中的黑色背影大喊:“你給我站住!”
狂風把他的黑鬥篷撩起又放下。他定了一下,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又轉頭繼續往前走。
我追了出去,他離開的步子邁得更有力、更匆忙了。
我心想,我一定要追到你,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把你虛偽的麵具摘下來,看看下麵到底是一副怎樣心腸的麵孔!
眼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我加速追趕,一時沒注意,不幸絆到兩株纏繞相開放的百合,腳下一個踉蹌,臉朝地重重摔了下去。泥土和著雨水,花瓣,莖葉一股腦兒灌入我的鼻子,耳朵,嘴巴。眼睛因為驚恐緊閉著才僥幸躲過劫難。
我想,我就這麼躺著不起來了,反正起來也沒臉見人!
黑色皮靴踏著綠草白花大跨步走來,所經之處花朵簌簌。我心中竊喜。
等他蹲下身子要將我從花草泥水中解救出來的瞬間,我瞅準角度,一伸手把他臉上的麵具扒了下來。
睜眼要看清麵目的時候,一滴泥水從花瓣滴下,沿著我的額頭一路下滑,跨過眉頭,不偏不倚地掉進眼睛裡。眼睛頓時酸澀難忍,被迫緊緊關住。等到能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從我手中奪過麵具重新戴上,麵對我的還是一張黑魆魆、掛著水珠的假臉,目光中隱隱透著責備。
好奇怪的感覺!
我就不信,你受得了我一次騙,你還能不受得了我兩次騙!
“啪”,我又把臉摔進泥土裡。他果然又貼過來要扶我。
我手一撈,抓了個空,手倒先被他抓在手中了。看來他是對我有所防範了!
眼看著事不過三,這一招是糊弄不了他了。
雨小了,但風刮得更猛了,花海中掀起層層白色波濤,瞬間就從這頭漾到那頭去了。
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我也就不那麼小心翼翼了。
我一把扯過他的大鬥篷,他口不言,但是眼中分明有不悅閃過。
“借來擦擦臉!”
我邊擦邊悄悄打量他,麵皮下的臉型姣好,可以判斷出也是個帥哥。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我把臉擦乾淨,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
擦罷,他轉身要走。我一把揪下他戰袍的一半。
趁他沒發飆之前我先發飆了,還是徑直將他撲倒在地,緊緊摳住他喉珠。
他略為惱怒的表情讓我對他的濃厚興趣激發。
我俯下身,把嘴巴湊近他的臉。他鼻孔噴灑的熱浪撩上我的肌膚,我的唇。
剛開始他沒有拒絕我。
待我突然旋轉角度,用牙齒咬住他麵具將要撕扯下來的時候,他身體一震,兩隻手叉住我的腰將我扔出兩丈開外。“啪啪”的折斷聲夾著我的慘叫聲,在這寂靜的花田格外清脆。
我裝死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