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熹微,很有原來世界的味道,我看得忘乎所以,忘了我們此來的目的。競終於是追上了我的腳步,終於是沒有再鉗製著紅數了。
我們步上了一條還不算冷清的街道,偶爾有幾輛車呼嘯著從身邊飛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駕,開那麼快不怕死。時不時會有人出現,但都是形色匆匆,想攔個人問下附近有沒有診所都不行。
競指著對麵走來的男子問我:“你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沒?”
我細細打量來人,裹著件棕黃色的大衣,衣領豎的高高遮住了半張臉,五官看得不是很真切。我搖搖頭:“就冷漠了點,沒什麼特彆的啊。”
競冷笑了一聲:“你看見他們的臉了嗎?”
正說著,一陣胭脂水粉的香味撲鼻而來。旁邊又經過一個穿著大紅襖的女子,露出雪白纖細的一段脖子。黑發盤成高髻,罩著一個黑蕾絲軟帽,也是遮住了半張臉,五官棱模兩可。我打了個激靈,怯怯地問:“你想說什麼?”
“這裡的人,沒臉!”
我兩腿一哆嗦,差點沒跪下去。我一直以為是光線問題,加上我眼神不好才造成的錯覺,競既然都這麼說那就是真的了。
正想著,一陣刺眼的白光迎麵聚攏快速打來,我騰出一隻手擋住光線眯著眼查看。還未看清楚,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刹車聲,一輛不知道什麼型號的深藍色轎車停在我腰前,我愣了一下,差兩公分就撞到了。
車上隨之跳下一個中年男子,擦得澄亮的深褐色皮鞋,肥大的米黃條紋褲,米黃色襯衫隨意紮進黑色皮帶褲頭內,有一角飄在身後,像一條引人注意的小尾巴。他扯了扯脖子上黃藍相間的領帶,頂著個大啤酒肚搖過來,紅通通的粗脖子伸到我麵前,一張長滿絡腮胡子的大餅臉擠占了我的視線。
他一開口就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嗆過來:“小姑娘走路不長眼睛啊,”他朝路旁吐了一口濃痰,提高了音調:“是不是活膩了!”
撂下這句話他好像是心滿意足似的,就轉過身扭著個大肥臀原路搖回去。車門一嘭,一個年輕女子妖孽的聲音傳來:“罵得好!”接著兩人旁若無人地激情舌吻一番,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頓感世風日下,人心不純。
車“嗖”地如風消失,我徹底在這車風中淩亂了。
“競!”我扯著嗓子吼向正在假裝四處看風競的競。
競輕挪蓮步,訕訕地問:“依迷,怎麼啦?”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一路走在前麵對競不理不睬的,理由很充分。
其一、怪他胡說八道糊弄我。
其二、他沒有做好本職工作。女朋友差點出車禍他沒有挺身而出,沒有做好保護職責。
其三、女朋友受外人欺負他袖手旁觀,一聲不吭。
其四、他知錯不改。
綜上所述,他是個不稱職、不合格的男朋友,我對這樣的男朋友表示很不滿意。
紅數見我不高興,一直扯著我的袖子想拉我的手,但是遲遲不敢下手,估計是忌憚於競的淫威。
小重趴在我背上輕輕呻吟了一聲,我很高興地把她放下來,結果發現她燒得厲害,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再燒下去就真的要變傻子了。
我壯著膽子拉住了過路的一位先生,他套在皮大衣裡好像很怕冷似的,隻是伸手指了指前麵的路口,手上也是套著厚厚的皮手套。指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我馬上扛起小重就朝目標奔去。競對那位先生很感興趣似的,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看。
“喜歡人家就上啊!”我沒好氣地拋下一句,轉身就走。紅數幫我扶著小重,也不知道競是不是真的上了,管他呢!
亟亟往前步行約七十米,右手邊三級階梯上真的有個醫館,紅檀木製的牌匾上燙著四個金色的隸書大字:合旺醫館。門口蹲著隻閉目沉思的小石獅,脖子上綁著條紅色綢布。古式的紅漆門關著,下半部密合,上半部鏤空,裡麵糊著黃色的油紙。有豆粒大小的淡黃色光暈從門紙處漏出。
看到有人我們著實高興,刻不容緩,既不怕摔死,也沒考慮到這邊收不收人民幣。我三個階梯當一個邁上。競“刷”的一下就出現在門口敲了三下門。我把頭偏向一邊,心下想,哼,這時候知道出來逞英雄了。
沒有人來應門,競加重敲了三下,裡麵燈光晃了晃,還是沒有人來開門。
紅數一步蹦上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競,那眼神似在挑釁:真沒用,看我的。
紅數邊用力敲,邊大聲喊:“有人嗎,沒人我們要破門啦?”
靜悄悄的,沒有回應,隻有豆粒大的燈光依舊。
紅數踹了一腳“嘭!”燈光瞬間熄滅。兩扇紅門迅速分開,懸在半空“吱呀吱呀”來回開開合合。屋內黑乎乎的,一股粉塵的枯澀夾雜木頭的腐敗味迎麵撲來,我下意識捂住了口鼻。
一把尖刀擦過手背帶出一道殷紅,抵上了我的脖頸。
“好久不見,彆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