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子,似乎是已經忘記王老爺子是誰,難道她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事嗎?!
我走上前,站在她麵前打算說明來意,便輕聲詢問道:“你還記得王國軍這個人嗎?我們就是他委托我們來找你的。”
“王國軍?王國軍!”柳煥春有些呆滯,嘴裡嘟囔著王老爺子的名字,一聲又一聲,隨著話語的重複,柳煥春的眼睛變得清明,眼眶也慢慢湧起眼淚。
她彎腰將放在樹下的木梳撿起,輕撫上麵的木齒,眼淚劃過臉頰,輕聲念起了她和王老爺子的定情詩句:“一夜春寒透錦幃,滿庭花露起多時,壘金梳子雙雙耍,鋪翠花兒嫋嫋垂。”
柳煥春臉上卻又忍不住苦笑,顯然已經想起來自己的過去,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轉而扶著一旁的桃樹樹乾,仰頭輕笑,眼睛微閉,站在樹下,身邊是飄落的桃花,腳下白雪皚皚,喃喃道:“對了,原來我已經死了……”
“我在桃樹待得時間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我自己是誰。”沒等我回應,柳煥春自己慢慢談起自己的過往,自嘲道:“時光飛逝,我在桃樹內記憶開始慢慢消退,先是自己的名字,再是自己的一生,最後甚至連自己要等的人,也忘記了,隻在腦海中隱約記得,是一個年輕的小軍官。”
“因為執念太深,所以當初氣絕之後,她的魂魄就附身在這桃樹中,當初又是戰爭年代,死的人不計其數,勾魂鬼差忙不過來,漏掉一兩個鬼魂也算正常,時間一長,她的執念也開始影響桃樹,這才導致桃樹幾十年來冬開夏落。”封荼站在我身邊,看著柳煥春,輕聲解釋道。
眼前的場景極美,那人那樹那景,仿佛在與天地間合為一體,柳煥春轉頭看著我們,目光放空,似乎透過我們看著彆人,輕聲感歎:“我,終究還是沒等到他。”
聽柳煥春這麼說,難道她沒看到過王老爺子?
可是王老爺子找我們的時候,說過他在解放後也曾回來找過,當時離柳煥春死亡的時間也不短,柳煥春那時的記憶肯定沒有消退,怎麼會沒見過王老爺子。
過會兒才想起,王老爺子當初走得急,根本不知道這院子的具體位置,給我們的地址也是大致的方位,想來當初他也沒能找到這個院子,自然也就沒見過這棵桃樹。
一切事情都順理成章,隻不過是命運弄人罷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柳煥春說,是說王老爺子曾經回來找過她,隻是當時她已經死了,還是說王老爺子心裡一直都記著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最後所有的話消散在嘴邊,變成一句話,我看著她抬手撫摸桃樹,輕聲問道:“你恨嗎?用自己的一生,等一個男人。”
“一開始恨,恨他辜負了我,恨他背棄了我,但是閉眼的那一刻,卻又不恨了,不恨了。”柳煥春此時和我在王老爺子記憶中看到的一樣,站在桃樹下回眸看著我淺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