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繼續說道，“那時候，村裡人議論紛紛，流言四起，有說我不會生的，有說他不會生的，你爸覺得沒麵子，就離開了村子。半年後，他回來，整個人變得神神秘秘的，他逼著我偽裝懷孕，每天往衣服裡塞東西，造成肚子漸漸大起來的假象。我不配合，他就打我。一直到預產期來的那天，他帶我去了一個私人診所，讓我在裡麵假裝生孩子。我躺了一會兒，一個娃娃果然被送到我身邊。”
我媽扭頭看了看我，她的眼睛其實已經看不見了，此刻眸子裡卻散發出一絲光彩，仿佛仍然可見當初的喜悅。
她說：“我抱著那個娃娃，開心極了，那個瞬間我以為是菩薩顯靈，給我送了一個孩子過來。可緊接著我就聽到你爸跟人吵起來了。他說，他花五千塊買個男娃，怎麼送過來就變成了女娃？那人說男娃被人搶光了，隻剩下這個女娃了，要就要，不要就沒了。你爸跟那人打起來，但是打不過，反而被揍得鼻青臉腫。那些人本來就是拐賣孩子的罪犯，哪裡會講什麼道理，錢不給退，還打傷了人。你爸想把你轉手再賣掉，可是全村人都知道我去生孩子了，不帶孩子回去，太過丟人，而且我當時抱著你，死活不想鬆手，他最終妥協，帶你回了家。”
我一言不發，看著她悲慟的樣子，腦子裡一片空白。
“晴晴，對不起，媽對不起你啊！”我媽不停的道歉，“這麼多年，媽守著這些秘密，每天都生活在煎熬和痛苦中。你爸想買男娃卻被騙之後，他不甘心，一年後，又逼我偽裝懷孕，買了一個男娃回來，就是陽陽。媽這些把你們兩個當親生兒女在養，掏心掏肺，可終究，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陽陽被親生父母找到，接回去過好日子了，媽好想他，但不敢再打擾他。媽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孩子，希望你可以早點找到自己親生父母，像陽陽一樣，過上好日子……”
我媽消息閉塞，還不知道溫陽出車禍變成殘廢的事。
“媽，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媽點頭，“媽今天說的，沒有一句是假的。媽不想再騙你了。哪怕你不認我這個媽，我也要告訴你事實。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不是我親生的，我都這麼舍不得你們，想想你們的親生父母，失去你們的這些年，肯定過的更痛苦。”
“媽，我不會不認你的。你永遠都是我媽！”
我出口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她剛才說的這件事和我無關一樣。
“你真的不怪媽嗎？晴晴，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媽，你好好調養身體。你養我這麼大，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你千萬彆再想不開了，這個世界還是挺美的，等你身體好點，我帶你去旅遊。”
我勸了我媽很久，等她情緒穩定後，我才出了病房。
一出房門，我再也抑製不住，蹲在地上，頭埋進膝蓋裡，精神幾近崩潰。
從小到大，我挨了無數的打。
我一直以為是我做的不夠好，總是惹爸爸生氣。
我費儘心力的討好他，五歲就開始做家務，六歲學做飯，七歲洗衣種地，我在學校拚命學習，在家拚命乾活，就為了能得爸爸一絲喜愛。
可是，等待我的，永遠隻有打罵，無儘的打罵。
無論我怎麼努力，怎麼討好，都得不到爸爸的一絲關懷。
因此，我從小自卑，不敢在人前說話，遇到喜歡的人，也沒有勇氣去追。
我像一隻見不得光的禿雞，縮在脆弱的蛋殼裡，不敢出來麵對這個世界。
我以為是我太醜，是我不夠優秀，不夠完美，直到今天……
我忽然發現，一切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