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玠唇色微白,稍作停頓地望向那夜色,緩了緩,繼續道。
“我長到六歲,才曉得有個雙生弟弟。
“生辰那日,我初次提出願望,想見一見他。
“母親不同意,是父親心軟,偷偷帶著我去莊上。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弟弟,他被養在一戶遠親家中,他們不敢苛待他,卻也不會真心待他。
“其他孩子在一處,唯獨他遠遠地站著,局促不安地想要加入,卻被他們推開,嘲笑他是野孩子。”
昭華默默聽著,想象著那畫麵。
以前魏玠極少說過他兒時的事。
她也沒問過,他小時候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她隻是自然而然地以為,他出身高貴,沒有受過人間疾苦。
沒想到,他從出生後就被拋棄了……
麵前的魏玠還在講述。
“血脈相連,我心疼他,不懂為什麼弟弟不能回家。
“那天我們一起過生辰,父親帶著我們在田間穿行,我和弟弟牽著手,偷偷在他耳邊保證,等我當上家主,就會接他回家。
“那之後,我時常央求父親帶我去找他。
“但是好景不長。
“七歲那年,我患上恐光之症。”
昭華接上話,問。
“從那時候開始,你們就換了身份?”
他下巴微壓。
“沒錯,那時我不能見光亮,行事多有不便。
“為了家族穩定,父親和母親決定,讓弟弟暫時替代我。
“那時誰都沒料到,這一替,就替了十幾年。”
昭華聽出一絲違和,質問,“這是何意?難道這些年,你們一直把他當做替代品嗎?”
雖然很不忍,可必須承認。
“是。尤其是母親,儘管我患上不治之症,母親依然把我安排在隔壁廂房,和弟弟一同受課。
“她認為,我是長子,這魏家家主,早晚該由我繼承。
“起初那段時間,弟弟跟不上授課先生,我在隔壁,時常聽到母親用戒尺責打他。
“聽著他隱忍的哭聲,我卻無能為力。
“後來,他越來越刻苦,也終於達成母親的期望,可我再也聽不到他的笑聲。”
他望著昭華,對她說。
“殿下能夠體會他的處境嗎?
“頂著彆人的身份,為了不暴露這個秘密,必須按照那個人的脾氣秉性生活。
“並且終有一天要讓位。
“看似擁有一切,其實什麼都不是自己的。
“包括‘魏玠’這個名字,包括與他一同長大的隨從,因此他拚儘全力去抓住那些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漸漸變得偏執,變得會讓人感到害怕,但是,他隻是太害怕孤獨和離去……長公主殿下,這就是我的弟弟。你真的了解他嗎?”
昭華的心被一股力量攥著。
想到她曾說過,她喜歡的,是那個心懷天下、為民請命的魏玠,而不是執著於小情小愛,為此不惜傷人的他。
難怪他那時的表情那樣難看。
他執著於她,是因為他本身擁有的太少了。
昭華眼中湧上一陣酸澀。
她迷蒙地望著眼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現在在哪兒?是有意躲著不見我嗎?”
“殿下,故事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