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邊緣有一處龐大的集裝箱集散中心。臨近港口,數不清的紅綠集裝箱層疊或整齊排放著,大多鏽跡斑斑。
這兒早已荒廢多年,除卻幾家廢鐵廠外有幾個工人在倒車卸貨,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處巨大的廠房裡,集裝箱之間,坐著幾個人。
他們看起來都很狼狽,有的帶傷,有的滿身泥濘,有的眼裡帶著血絲,還有的躺在地上,胡亂用布條纏著腿和脖子,像個血葫蘆。
他們雖有著各種各樣的疲憊,但有一點相同,他們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
沒有人說話。
腳步聲兀然在集裝箱外空蕩蕩的廠房裡響起,聽得出來,那是皮鞋緩緩踩在地上的聲音。
集裝箱裡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上麵帶著煙熏的跡象,坐著的人裡有人雙目無神的看向那窄窄的門口。
腳步聲在門外邊停下來,幾秒鐘後,“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衣著光鮮的人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麵目卻也很憔悴。
“錢,都給你們了。”他垂首道。
“都籠子裡的牲口了,還要錢有個屁用。”有人轉過了頭,不再看他。
路建豪又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稍稍抬了些,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形如死人的血葫蘆。
“我沒跟他們說你們在這。”
“我說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說不說是你的事,與我們無關。”豹子倚著集裝箱,閉眼,緩緩道。
路建豪仍站著,他隻是看著地上的血葫蘆。
“以前多好,以前......”
“以前,以前以前,以前我老婆和孩子都死了!”豹子咬牙道。
“還有我那老爹,也是因為你!”下一秒,他突然睜開眼,瞪著路建豪。
“你還跟我說以前?”他皺起臉來。
“是我的錯。”路建豪的聲音有些不易為人察覺的顫抖。
“唉......”豹子的頭重新撞在集裝箱上,長長歎了口氣,“我應該死的,你救過我兩次命,是我活該。”
有風自那窄門外頭溜進來,晃得燈泡摩擦在鐵絲上“吱扭吱扭”地響。
集裝箱角落陰影裡的老四嘶啞道:“早知道死在越南的山上了,風景還好,草,死在這兒,連狗都不願意碰你。”
“那你他媽餓了它什麼都吃,還不吃你,你想得還挺好。”又有一人道。
“我告訴你老三,你知道人大城市裡的狗吃什麼麼,什麼進口的狗糧,幾千塊一包,什麼牛肉,還喝牛奶,他媽的那些畜生比人過得都好,就你這樣臭得要死的,還吃你,它撒泡尿就走。”老四戲謔道。
“哈哈......”幾人搖搖頭笑。
這種情況下也隻有他們這種人才笑得出來。
在刀口上舔血多年,每天跟毒販黑幫甚至還有殺手打交道,死是不怕的,怕得是放不下某些東西。
他們或有人有個操著南方語的棕皮膚大額頭的老婆,或有個忘不了的情人,或家裡還有十幾年見不到被通緝的兒子的老父老母,死不可怕,他們心裡惦記的人難受。
路建豪也勉強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
一人又在陰影裡道:“狗好啊,做狗比做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