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許應之死
許應在黑暗中醒來,迷茫地看向四周,他看到黑暗中一個個許應孤零零的站在那裡。這世界沒有光,只有這些個許應。
每一個許應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能夠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在黑暗中,這些許應顯得異常孤獨。
他走到其中一個許應跟前,才發現這是一個死掉的許應。死掉的許應瞪大眼睛,站在黑暗中,即便他靠近,也一動不動。
這是許應的前世,一個農夫的兒子。
他可以看到這個死掉的許應記憶,首先是一段虛假的許家坪大火的記憶,然後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常。
這個許應的壽命很短暫,只有十歲。
他繼續向前走去,來到另一個許應面前,這個許應也死掉了,瞪着眼睛,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裡。
這個許應是他前世的前世,他是一個木匠的孩子,同樣有着虛假的許家坪大火的記憶,然後跟隨着木匠學習木工。
他的壽命也只有十歲。
許應繼續向前走,找到了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也是一個只有十歲壽命的少年。
他不斷前行,尋找到更多死掉的許應,這些許應並非全部都是活滿十年。在元狩儺法大興之前的那些許應,有的只能活幾個月便被人發現,擒拿住這個不老神仙,當成藥引,做成肉靈丹。
他被放在籠屜里蒸着吃,放在銅鼎里煮着吃,他被切片爆炒,還被做成各種佳肴。
不老神仙對於那時的鍊氣士來說,就是一味可以長生的葯。
許應不斷向前走,他遇到了那個娶馮雪兒為妻的幸運許應,痛失所愛的許應固然悲慘,但相比其他許應來說可算幸運,畢竟他們還有着一段幸福的時光。
他還遇到了奉祖龍命出海尋找仙山的許應,看到他記憶中徐福與他一同渡海的情形。
他又尋到了屬於晏寶兒的那個許應,這是所有許應中最幸運的那個許應,他活了五千餘歲,與晏寶兒共度一生,有始有終。
他還培育了金不遺,帶着一批追隨着去尋找上古遠古遺失的真相。
那個許應的修為止步于飛升期,也是所有許應中修為最高的那個。
許應在這個許應面前駐留很久,遲遲不願離去。這個許應也是一個死掉的許應,但他最是幸福,有一段時間,他像是短暫的掙脫輪迴的枷鎖,獲得與梓桐的一世纏綿。
許應終究還是離開,繼續尋找。
黑暗中的這些許應,是他一代又一代的前世,四萬八千年間,足足有萬世之多,因為有太多的許應沒能活滿十年便自夭折,被人做成各種靈丹妙藥延年益壽,或者死於各種戰鬥、戰爭。
許應尋找到了盡頭,找到了從真靈中誕生的第一個意識。
這時第一世許應的記憶被帝君封印后,從真靈中衍生肉身,誕生的第一個許應的意識。
這個許應也早已死亡,他只活了十年。
許應查看他的記憶,他這一世便已經與梓桐有了輪迴上的交集。
這一世的梓桐名叫映綉,輪迴的起點,自此而始。
許應繼續向前走去,看到了前方自己的背影。
他回頭看去,前面的自己也跟着回頭,看到了後面有個自己在回頭。
許應回到了起點,孤零零的站在第一世許應的記憶里,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上萬個孤獨的自己。
那些是已經死去的自己。
他換一個方向走去,又遇到了自己的前世,那個已經死掉的少年向他展示自己的記憶。
許應默默前行,繼續走下去,又遇到了前世的前世。
他一直走下去,走過了上萬個死掉的自己,又看到了前面的自己的背影。
他回過頭,看到了自己在回頭。
四周一片黑暗。
他又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前行,他又遇到了自己的前世,那個死掉的少年向他展示自己的記憶。
許應經過一個又一個死掉的自己,來到第一次轉世的那裡,再向前去,又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個過程,想要從第一世許應的記憶里走出去,然而無論他往那個方向走去,最終都會回到起點。
“我為什麼還沒有死?”
他有些惶恐,四下打量,喃喃道,“我只是他的一段記憶,我為何還沒有死?”
“許應!”
他仰天大聲喊道,“許應,不要記掛着你的梓桐元君,殺過去!調取我的記憶!直擊孟山明的要害!我記憶中有他的死穴!”
“你應該殺過去!”
許應面目兇狠,像是一隻被鎖在籠子里的獅子,不安的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我們離勝利只差一步。只差這一步!我已經尋到了他的死穴,殺到他身邊,在他的背後捅一刀,用力向外撕,撕出一個太蒼洞淵裂縫的形狀……”
他停下腳步,目光如毒蛇,冷靜,可怕。
“只要在那一瞬間殺掉孟山明,殺掉這個罪魁禍首,我們就贏了!”
“我們要像捕蛇者一樣冷靜,比毒蛇更冷靜,出手就要斃命!”
“一招擊殺孟山明,誰也來不及救他!哈哈,六尊十二妙誰也來不及出手!”
他得意的笑出聲來,面色變得陰險,低聲的自言自語,“死掉的仙帝不如狗!對他們來說,死掉的仙帝一點價值都沒有,就是一具屍體。只要第一時間殺掉仙帝明尊,對岸的六尊十二妙非但不會為仙帝報仇,他們還得拉攏咱們……許應!”
他大聲叫道:“你聽到了嗎?不要想着梓桐,你要想着殺掉仙帝!殺死他之後再說……我好疼。”
他驚恐的抬起頭來,大聲道:“許應,怎麼回事?我為什麼突然間好疼!”
他感到肉身和元神被割裂的疼痛,那種劇痛深入骨髓,比一刀又一刀割自己的肉還要疼百倍。
許應痛苦的倒下去,蜷曲在一起,像是煮熟的蝦米。
他疼得滾來滾去。
“我沒有敗!”
“我可以勝!”
他咬緊牙關,像是一個被拿住七寸的毒蛇,扭曲着身子在地上滾動。
“我好疼啊。”他低低的說道。
……
仙帝至尊將許應定在半空,將他的一個又一個境界剝開,把這些境界斬落下來,端詳片刻,送入自己的希夷之域中。
他需要先將這些境界保鮮,不能讓境界中的任何道理遺失。
那是他的莊稼結出的果實。
他需要慢慢品嘗這些果實的滋味。
但最為重要的果實,還是十三座道景。
仙帝至尊的手掌有些顫抖,激動得聲音也在顫抖,沙啞道:“我六十萬年的種植,終於成功了。師尊,我終於可以追平你當年的境界了!不,我甚至超越了你!”
他哈哈大笑,眼中有喜悅的淚水流下:“擁有了這十三座道景,我終於可以自保了!”
他的身後,一尊尊偉岸的身姿屹立,默默的注視着他將許應肢解。
而在天淵的上空,各種妙境至寶、至尊法寶在碰撞,狂暴的道力肆虐衝擊,天海之水大片大片湮滅。
紫微後主祭起琉璃盞,劈開時空,努力向下殺來,試圖在許應喪命之前,將他搭救出來。
妖祖也拼了老命,祭起自己的真身,與一尊至尊對抗。
諸位道祖各自祭起法寶,對抗兩大妙境級存在,卻被對方壓制。
廢物青玄遠遠望着這一幕,沒有參與。他的身後,高大狂野的韋序出現,沉聲道:“師尊,你為何不插手?他將你放出來,不是對你有恩?”
“我已經努力的救他了,但沒能救下。”廢物青玄黯然道。
韋序疑惑道:“你說的是誰?”
“你師兄山明。”
廢物青玄轉身離去,揮了揮手,道,“我是個廢物,為什麼一切都要指望我?做個廢物不是挺好嗎?”
他身形一頓,消失不見,聲音遠遠傳來:“韋序,不要像你師兄那樣,迷失了自我。待到將來,悔之晚矣!”
韋序望向許應被收割的現場,突然打個冷戰,低聲道:“師尊,你想做個廢物,可是我不能啊。我見過師兄的眼神,那是在看獵物的眼神。他倘若不收割許應,那麼收割的便是我……”
他遲疑一下,轉身離去。
“許應是我前車之鑒,我要成為至尊,一定要成為至尊!新道這條路,是捷徑。我沒有資源,沒有洞淵,想要成為至尊,必須要走這條路,沒有其他路可走!”
天淵上空的戰鬥還在繼續,任何攻擊,都無法攻克一尊四妙。
“祖神呢?”
妖祖渾身是傷,憤然大叫,“祖神在何處?老混蛋!每次需要你的時候都不在!”
大鐘大龍鐺鐺作響,衝擊那一尊四妙的防禦,打法剛猛霸道,比那至尊法寶也絲毫不遜,甚至迫使那位至尊親自來對付他!
“還有沒有人施以援手?”
蚖七祭起金剛琢殺來,卻撼動不了一尊四妙分毫,不由急切大哭,“還有沒有人能援手?”
太虛之境中,十廢天君柳貫一俯瞰這一幕,搖了搖頭,低聲道:“打不過的。何況,並沒有生死交情。我還要留此有用之身,為青玄報仇!”
天海渡口,魚機道人遙望這一幕,心中有些感慨,但也僅止於此。
“或許,瓊台那個妖婦,會欣賞這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