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伏線(1 / 2)

第162章 伏線

龍頭渡去往南方骸骨灘的渡船緩緩升空,天邊的雲霞燦若紅錦。

顧陌趴在欄杆上默默流淚,師父曾經說過,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舉霞飛升。

當時顧陌還是一個懵懂少女,問飛升有什麼好呢?

師父當時只是望向天邊的晚霞,什麼都沒有告訴她。

顧陌不是傷心自己失去了什麼靠山,太霞一脈的道士和女冠,下山斬妖除魔,只要不死,就別回家和師長抱怨。可是死了還如何抱怨?顧陌覺得師父說得好沒道理,卻又最有道理。

隋景澄站在顧陌身邊,榮暢沒有露面,倒是劉景龍站在她們不遠處,因為渡船南下,還算順路,渡船航線會經過大篆王朝版圖。不過劉景龍很快就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地面上,陳平安那一襲青衫已經開始徒步向北,去往那條大瀆入海口。

顧陌和隋景澄住在渡船上的毗鄰屋舍,顧陌這會兒已經恢復正常,大大方方跟着隋景澄進了屋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很不見外,對於隋景澄一臉我要獨自修行的神色,視而不見。顧陌臉上滿是笑意,就你隋景澄現在的紊亂心境,還能靜心吐納?騙鬼呢。

顧陌問道:“那個姓陳的,就沒送你幾件定情信物?”

隋景澄不理會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修。

顧陌瞥了眼她手中的小煉行山杖,以她的龍門境瓶頸修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那傢伙的拙劣障眼法:“就這玩意兒?材質是不錯,模樣也算湊合,可隋景澄你長得這麼好看,那傢伙分明沒啥誠意嘛。隋景澄,真不是我說你,可別被那傢伙的花言巧語給弄得鬼迷心竅了。”

隋景澄摘了冪籬,將行山杖放在案几上,坐在顧陌對面,趴在桌上。

顧陌打量着這個隋家玉人,嘖嘖出聲。天底下只要是真正好看的女子,說不說話,都是風景。

等到隋景澄躋身了中五境,姿色只會更加光彩照人,到時候還了得?顧陌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把隋景澄的柔膩臉蛋。

隋景澄一掌拍掉顧陌伸過來的手,挺直腰肢坐正身體,皺眉道:“顧仙子,請你自重!”

顧陌翻了個白眼,一口喝光茶水,放下茶杯后,輕聲問道:“聽說你跟那姓陳的一同遠遊數國,若是風餐露宿,平時洗澡怎麼辦?還有你尚未斬赤龍吧,不麻煩?”

隋景澄淡然道:“顧仙子是修道神仙,問這些不合適吧?”

顧陌笑嘻嘻道:“修了道,不還是人?女子修行不也還是女子?問這些,我不用花一枚雪花錢,你也不會少一枚雪花錢,說說看嘛。”

隋景澄沉聲道:“前輩是正人君子,顧仙子我只說一次,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言語!”

顧陌一臉驚恐道:“是不是你一生氣,就要讓榮劍仙砍死我?”

然後顧陌腦袋重重磕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就那麼趴在桌上,雙手亂揮:“不要啊,我怕死啊……”

有敲門聲輕輕響起,門外榮暢說道:“是我。”

隋景澄如釋重負,連忙說道:“請進。”

顧陌已經正襟危坐,緩緩喝茶。

榮暢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落座后,對隋景澄說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去往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骸骨灘,之後更要跨洲遊歷寶瓶洲,我與你說些山上禁制,可能會有些煩瑣,但是沒辦法,寶瓶洲雖說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個洲,但是奇人異士未必就少,我們還是要講一講入鄉隨俗。”

榮暢其實有些彆扭。

在浮萍劍湖,他的脾氣並不算好,只是相較於師父酈采,才會顯得和藹可親。他真正的脾氣如何,那些在他榮暢劍下,或死或傷的修士,最清楚。

作為北俱蘆洲中部極有分量的一個元嬰劍修,榮暢在浮萍劍湖其實也有幾名嫡傳弟子,山下市井講究一個棍棒出孝子,在他榮暢這邊,就是多吃幾劍漲修為。

不過在半個小師妹隋景澄這邊,榮暢自然要多很多耐心。

隋景澄耐心聽着榮暢長篇大套的講解。

顧陌不算外人,榮暢不會趕人,她也沒那眼力見兒自己滾蛋,就在那兒干坐着喝茶,一杯又一杯,還時不時打着哈欠,寧肯聽那些枯燥乏味的說教,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房間待着。

榮暢鬆了口氣,隋景澄似乎在那個姓陳的年輕人那邊,學了許多山上規矩。而且相較於那個熟悉的小師妹,確實太不一樣了。

小師妹是浮萍劍湖脾氣最好又是最不好的一個,脾氣好的時候,能夠指點師門晚輩劍術許久,比傳道人還要盡心儘力,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是師父酈采都拿她沒辦法。一次遊歷歸來,小師妹覺得自己沒有錯、劍仙師父覺得自己更對的爭論之後,小師妹被暴怒的師父禁錮到只剩下一身洞府境修為,沉入浮萍劍湖的水底長達半年光陰。被拽上岸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師父問她認不認錯,結果小師妹來了一句:“湖底風光絕好,沒看夠。”

最後師父便環顧四周,眼神冰冷,於是榮暢這個當大弟子的,便硬着頭皮主動出列,當然沒忘記以心聲喊上了幾個師弟師妹,說所有人願意為小師妹代為受罰,師父這才順水推舟,每人打賞了一劍,略微解氣,離開岸邊。

事後榮暢差點被師弟師妹們聯手追殺,榮暢那叫一個憋屈,又不能泄露天機,只能逃出師門避風頭。師父她老人家當時獨獨以心聲讓他滾出來受罰,拿出一點大師兄的風範,他能咋辦?!師父給人穿小鞋的手段,不比她的劍術差吧?

但是浮萍劍湖,到底是很好的。比如浮萍劍湖有一條不成文的祖師堂規矩:“所有弟子下山練劍,一律不可使用浮萍劍湖的劍修身份,可如果遇到打不過的,分三步走:第一步,趕緊逃;第二步,逃不掉,就報上浮萍劍湖酈採的名號;第三步,酈采這個名號不管用,別忘了死前以祖師堂符劍傳遞仇家的姓名,將來魂歸師門埋劍處,必有頭顱相伴。”

榮暢自然希望小師妹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第二個浮萍劍湖的劍仙酈采。

至於他自己,希望不大了。修行到了元嬰境這個份兒上,最終能夠走到多高多遠,其實心中早已有數。

修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可一旦結丹成功,天大的幸運之餘,就會出現一條更加顯著的分水嶺。

這就像世俗王朝那些鯉魚跳龍門的科舉士子,有些人得了一個同進士出身,就已經欣喜若狂,覺得祖墳冒青煙,恍若隔世,隨後幾十年都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成就感當中。這些人,就像山澤野修,就像一座小山頭仙家府邸里數百年不遇的所謂修道天才。

有些得了二甲進士,可能有人倍感慶幸,也可能有人猶有遺憾。這些人,多是大山頭的譜牒仙師。

有些人得了一甲三名的榜眼、探花,覺得天經地義,美中不足。這一小撮人,往往是宗字頭仙家嫡傳子弟。

還有一種人,一舉奪魁,得了狀元,卻只因為狀元是最高的名次,僅此而已。劉景龍可以算一個。至於排名猶在劉景龍之前的那兩個“年輕修士”,當然更是如此。

顧陌,以及劉景龍的那個師姐,還有他榮暢,暫時境界各異,可是最終的成就,大概都差不多,可以奢望一下玉璞境,但也只是奢望。

隋景澄突然說了一句題外話:“榮劍仙,我們會順路去一趟金鱗宮嗎?”

榮暢笑道:“不順路,但是可以去。”

隋景澄有些疑惑不解,難不成是帶着她一起御風遠遊去往金鱗宮,然後再匆匆忙忙趕上渡船?

榮暢解釋道:“砸錢便是,渡船這邊會答應的,對乘客做出些補償,只需繞路幾天而已。”

隋景澄問道:“若是渡船乘客不願收錢呢?”

榮暢笑道:“一名元嬰劍修送錢給他們,他們該燒高香才對。”

隋景澄搖搖頭。

榮暢正色道:“之前跟你說的,更多是一些寶瓶洲的禁忌和風俗,如今渡船還在北俱蘆洲版圖上空,還是我們這邊的山上規矩。”

隋景澄笑道:“算了吧,以後等我修道有成了,自己去金鱗宮討回公道。”

這次輪到榮暢搖搖頭,顧陌則是笑得合不攏嘴。

聽說那金鱗宮好像有一個不知名元嬰坐鎮,真實戰力,肯定是元嬰中的廢物,但如果隋景澄打算自己解決恩怨,這就意味着她至少要成為一個金丹瓶頸劍修才可以。

劍修尋仇或是問劍於一座仙家門派,從來都是一人一劍,與整座山頭為敵,先破山水大陣,再破修士法器齊出的圍攻大陣,最後才是與一座修行門派的頂樑柱廝殺,這就相當於純粹武夫一人一騎,在沙場上鑿陣殺穿一座重甲步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北俱蘆洲歷史上,不知死了多少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問劍劍修。

隋景澄微笑道:“我知道這需要等待一段很長的歲月,不過沒關係。”

榮暢心想:倒也未必,只要你哪天重新成為那個魂魄完整的浮萍劍湖小師妹。

隋景澄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榮劍仙,我覺得遠遊歷練,還是小心為妙。”

榮暢忍住笑,點頭道:“好的。”

顧陌點頭附和道:“榮劍仙,要謹慎啊,許多江湖老話,要聽一聽的。”

隋景澄不理會顧陌打趣自己,繼續說道:“榮劍仙你看待渡船乘客的有些眼神,太過明顯了,修為可以隱藏,但是一名劍仙的某些氣象,很難掩飾,落在有心人眼中,難免就會讓他們多出一份戒備,真要是一夥亡命之徒,說不定雖只是洞府境的戰力,會拉攏幫凶,盡量變成觀海境,觀海境會變成龍門境,以此類推,小事就成了大事,大事就成了禍事。”

隋景澄想了想,覥顏道:“可能是我修為低,一路行走江湖,遭遇過幾次險境,有些風聲鶴唳了。榮劍仙就當我是井底之蛙,胡說八道。”

顧陌沒了先前的玩笑神色。不是說隋景澄的道理太對,而是作為三十餘年來只走過一趟江湖的半吊子修士,隋景澄就有如此心性,肯定要比她顧陌……願意動腦子。

榮暢微笑道:“我自有計較。”

他好歹是一個元嬰境劍修,又常在山下行走,不同境界的生死廝殺更是許多次。但是隋景澄的提醒,並不差。

似乎小師妹變成了眼前的這個隋景澄,不全是壞事。

當年小師妹闖下大禍,導致浮萍劍湖與崇玄署雲霄宮楊氏交惡,她被沉入湖底半年後,師父酈采就再沒有讓小師妹出門歷練,小師妹自己也不願意出去了,只是待在浮萍劍湖修行,變得喜歡獨處,徹底不問世事。然後連同宗主酈採在內,整座浮萍劍湖都感到了一絲慌張,不是榮暢的這個小師妹修為凝滯,而是破境太快!

短短二十年間,連破龍門、金丹兩個瓶頸,直接躋身元嬰境,這便是酈采敢說自己這個得意弟子,必然在下一屆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列的底氣所在。但是連榮暢都察覺到一絲不穩妥,總覺得如此破境,長遠來看,極有可能會帶來巨大的隱患,師父酈采自然看得更加真切,這才有了小師妹的閉關和太霞元君李妤的悄然下山去往五陵國。

這一天,隋景澄還給了顧陌那支篆刻有“太霞役鬼”的金釵,但是按照她與酈采劍仙的一個秘密約定,顧陌不會將金釵帶回師門,而是暫時交給榮暢保管,至於為何如此,顧陌不知深意,但是酈采劍仙與師父李妤是至交好友,而顧陌煉化的一把飛劍,確實如陳平安猜測,是浮萍劍湖一個兵解劍仙的遺留之物,被酈采轉贈給顧陌,所以顧陌對這位如同自家長輩的女子劍仙十分親昵。

而隋景澄終於拿到了《上上玄玄集》的中、下兩冊。

上冊闡述這門大道術法的根本宗旨,落在一般地仙手中就是一本雞肋秘籍,卻硬是被隋景澄修出個二境瓶頸,連榮暢都覺得隋景澄的資質,當得起天縱奇才了。中冊才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口訣,是名副其實的一部“金丹秘籍”,下冊更是躋身上五境的關鍵所在。

榮暢還給了隋景澄一枚浮萍劍湖祖師堂的特殊玉牌,不但象徵嫡傳身份,更是一件尋常上五境修士才會有的咫尺物,榮暢自己就只有一件方寸物。

渡船南下,其間經過了春露圃,稍作停留,乘客可以下船粗略遊歷渡口周邊,能有兩個時辰。

劉景龍走下船去,更多乘客還是御風的御風,飛掠的飛掠。

顧陌死皮賴臉跟在了這個陸地蛟龍身後,繼續詢問那些山上傳聞。這要是回到了師門,還不得眼饞死那些個花痴師姐師妹?不光是自家太霞一脈,指玄、白雲在內的好些個女修,對這名不是讀書人更像書獃子的太徽年輕劍仙,仰慕得都快一個個光是提及名字就要流口水了。而說完了悄悄話,等到她們一轉身,在各自師兄弟那邊,好嘛,一個個冷若冰霜,不假顏色,看得顧陌大開眼界。

顧陌反正是打定主意了,回到師門,就說這劉景龍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隨便見到了一個女子,視線就喜歡往胸脯和屁股蛋兒瞥,而且還特別俗不可耐,劉景龍就中意臉上塗抹胭脂好幾斤重的那種狐媚子,氣死她們這些偷偷抹了些許胭脂水粉就不敢出門的女冠,等於是幫她們安心修行了不是?退一萬步說,不也幫她們省下買胭脂的錢了?

於是顧陌看待這名太徽劍宗的年輕劍仙,已經從一開始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變成了現在的越看越順眼。

劉景龍在春露圃符水渡書肆買了一些書,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顧姑娘,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妥,可我真的不喜歡你。”

顧陌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問道:“劉景龍,你腦子進水了吧?”

劉景龍不怒反笑,果然有用!

顧陌有些慌張,看樣子是真進水了?眼前這位,該不會是一個假的劉景龍吧?

劉景龍繼續散步,一身輕鬆。

顧陌生怕這傢伙失心瘋了,便稍稍放緩腳步,不敢跟他並肩而行,更不敢笑嘻嘻看他了。

劉景龍轉頭笑道:“顧姑娘,你無須如此,我們還是朋友。”

顧陌差點沒忍住一腳踹過去,只是掂量了一下兩人的修為,總算忍住了,只是氣得牙痒痒,轉身就走。

劉景龍有些感慨,跟陳平安比,在這種事情上,好像自己還是差了些道行。不過大方嚮應該是對的。

隋景澄去了一下春露圃老槐街,逛了一下那座不大的蚍蜉店鋪。陳平安與劉先生閑聊的時候,說起過這份家當。榮暢當然一路跟隨。

隋景澄頭戴冪籬,手持行山杖,進了鋪子,店鋪掌柜是個熱絡殷勤的人,情緒飽滿,三言兩語便大致介紹了蚍蜉鋪子如何好,還不至於讓人厭煩。

隋景澄悄悄問道:“榮師兄,我可以跟你借錢嗎?”

如今她雖然得了那件祖師堂嫡傳玉牌,不過仍是浮萍劍湖宗主酈採的記名弟子,所以稱呼榮暢為師兄,沒有問題。

榮暢以心聲笑道:“師父為你預留了一百枚穀雨錢,隋師妹可以隨便開銷,不算借。榮師兄這邊還有一點家底,也不用還。”

浮萍劍湖與崇玄署雲霄宮楊氏,分別擁有一座龍宮小洞天的兩成和三成收入,其餘五成,當然是地頭蛇的。

那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龍宮洞天,位於大瀆最深處的水底,風景可謂光怪陸離,既是名動一洲的遊覽勝地,更是練氣士修行水法的絕佳去處,光是在那邊長久租借修道府邸的地仙修士,就有十餘人,一年收入之巨,可想而知。哪怕只是兩成的分紅,對浮萍劍湖而言,也是一筆相當誇張的進賬。

宗主酈采卻分文不取。龍宮小洞天每六十年一結賬的所有神仙錢,全部作為浮萍劍湖祖師堂的家產,按照修士的境界高低、天資好壞以及功勛大小,分給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宗門修士。這就是浮萍劍湖。

榮暢可以保證,就算師父酈采跌境了,不再是一位上五境劍修,可浮萍劍湖的宗主,還是酈采,而且只會是酈采。

不管如何,浮萍劍湖是真不缺錢。

何況師父酈采對待女弟子,一向推崇女弟子一定要富養的規矩,免得隨便就給男子拐騙走。

不過這一百枚穀雨錢,一半其實是師父酈採的私房錢,剩餘一半是祖師堂理該劃分給閉關小師妹的。

隋景澄看遍了蚍蜉店鋪的多寶架,挑中了幾件取巧物件,都不算什麼靈器,砍價一番,花了不過十枚雪花錢。

然後隋景澄詢問有沒有鎮店之寶,價格高一些,沒關係。

那個從照夜草堂過來幫忙的年輕掌柜依舊熱情,並未因隋景澄先前只買了幾件廉價貨便變臉,大致說了幾件沒放在前邊鋪子的昂貴物品,那張龍椅就算了,年輕掌柜根本不提這一茬,但是着重說了那法寶品秩的兩盞金冠,說一大一小,可以拆開賣,稍大的,十八枚穀雨錢,稍小的,十六枚,若是一起買了,可以便宜一枚穀雨錢,總計三十三枚穀雨錢。

隋景澄問道:“可以先看一看嗎?”

年輕掌柜笑道:“當然,看過了,若是不合客人的眼緣,不買也無妨。”

年輕掌柜繞出櫃檯,去開門。

榮暢瞥了眼門上的文字,有些哭笑不得。

四個大字:有緣者得。

四個小字:價高者得。

榮暢無法將這鋪子主人,與綠鶯國龍頭渡那個青衫年輕人聯繫在一起。

隋景澄一眼就相中了那兩盞金冠,沒有砍價,請榮暢掏出三十三枚穀雨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抱着那隻照夜草堂精心打造的槐木匣,隋景澄離開了蚍蜉鋪子,走在老槐街上,腳步輕盈,心情極好。

年輕掌柜一路低頭彎腰,將那兩名貴客送到店鋪外。目送他們遠去后,只覺得匪夷所思。

其實他這個蚍蜉店鋪的代掌柜,自己都有些心虛。

那對金冠,雖是貨真價實的一對山上法寶,可真賣不到三十三枚穀雨錢的天價。

其實照夜草堂私底下有過估價。雖說是兩件法寶,可以敕令出兩個金身神女的庇護,功效類似法袍,同時兼具一定程度的攻伐之用,但終究不是一件法寶品相的法袍,所以二十五枚穀雨錢左右,比較公道,哪怕加上一些千金難買心頭好的溢價,例如女子地仙看上眼了,撐死了就是二十八枚左右。

到了地仙境界,對於法寶的要求,其實很簡單,越極端越好,這也是兩頂金冠一直賣不出去的根本原因。不是沒有客人喜歡,實在是價格過高,毫無實惠可言。

但是金冠和龍椅的價格,是那個劍仙掌柜當初親口定下的,理由是萬一碰到個錢多人傻的呢。照夜草堂對此也很無奈,總覺得至少要吃一兩百年的灰塵。不承想……這才過去多久?

走出老槐街后,榮暢微笑道:“買貴了。”

隋景澄有些難為情,可是她真的很喜歡這對金冠啊。

隋景澄輕聲道:“榮師兄,我接下來肯定什麼都不買了。”

“我沒有怪罪小師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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