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師徒練拳(1 / 2)

第178章 師徒練拳

黃昏時分,獅子峰山腳的市井小鎮,一個青衫竹箱行山杖的年輕外鄉人,走入一間生意不錯的布店。

一個正在招呼客人的婦人轉頭瞥見有客登門,笑道:“哎喲,這個小俊哥兒,給你媳婦挑選綢緞來啦,做一件好看的衣裳?”

陳平安用家鄉方言笑道:“柳嬸嬸,我叫陳平安,家住泥瓶巷。”

婦人愣了一下:“我家槐娃兒經常念叨的那個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手裡拎着些大包小包的禮物,都是從小鎮店鋪里買來的。

婦人趕緊撇下手頭的生意,讓幾個家境優渥的小鎮婦人自己挑選布料,給陳平安拎了條長凳,招呼道:“坐,趕緊坐,李槐他爹上山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做不得准。不過只要山上沒那些個狐狸精,最晚天黑前肯定滾回來,不過要我看,真有那成了精的狐魅,也瞧不上這木頭疙瘩不是?也就我當年豬油蒙了心,才瞎眼看上他李二。”

婦人坐在長凳那一頭,和這個陳平安半點不生疏:“泥瓶巷,我曉得。離着鐵鎖井挺近的,人不多的小巷子,巷尾巴上有個年輕寡婦,生得比我稍稍差些。離着泥瓶巷不遠,杏花巷的那個馬神婆,你應該知道的吧?這老婆娘,年紀越大,那張嘴巴越陰損,嘖嘖嘖,要我看,都能把死人說活,泥瓶巷顧家小寡婦,可都吵不過這老婆娘。”

陳平安將那些禮物輕輕放在櫃檯上后,已經摘了竹箱放在腳邊,斜放行山杖,側着身子,安安靜靜,耐心笑着聽這個婦人念叨着家鄉事。

婦人突然一拍大腿:“我家李柳這沒心沒肝的,你見過沒?應該還沒有對過眼吧。唉,陳平安,你是不知道,咱家這閨女,造了反,這不給那山上的神仙老爺當了端茶的丫鬟,立馬就忘了自家爹娘,時不時就往外跑,這不又好久沒回家了,反正真要給外邊油嘴滑舌的拐騙了去,我也不心疼,就當白養了這麼個閨女,只是可憐我家李槐,便要指望不上姐姐姐夫了。”

陳平安跟婦人笑着說道:“李槐讀書會有出息的,我知道李槐,讀書不快,但是有後勁兒,最重要的是這孩子心好,隨叔叔嬸嬸,都心善,這可不是書上讀出來的。加上李姑娘如今成了山上神仙,衣食無憂,又離得近,就在獅子峰上,柳嬸嬸,這對於很多家中有子女跑去山上修行的門戶來說,已經很難得了,相信李姑娘以後一定可以找個說得着一家話的好人家。真不是我在這兒說客套話,柳嬸嬸就是有福氣。咱們這些市井人家出來的,過日子,總歸是往後些看,才分得出高低,今兒添個瓶瓶罐罐的,明兒攢出張八仙桌,慢慢往自家添物件,一件一樣的,日子自然也就殷實了。”

婦人眉開眼笑,這後生,瞅着俊,還這麼會說話,而且不是那啥花里胡哨的漂亮話,都是連她都覺得在理的實在話。

再說了,能夠一路那麼用心護着李槐,人能差到哪裡去?雖說瞧着衣裝模樣,這個家鄉後生不像是富貴發跡了的那種人,但是只要人老實,不是李槐姐夫的時候,都能對李槐那麼好,以後成了李槐姐夫,那還不得更加掏心窩子,可勁兒幫襯李槐?

不如撮合撮合陳平安跟自家閨女?婦人一想到這茬,便開始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重新打量起了這個遠道而來的年輕人。不錯不錯,把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心細、會體諒照顧人的年輕人。真不是她對不住書院那個叫林守一的孩子,實在是婦人總覺得兩人隔得那麼遠,大隋京城多大多熱鬧一地兒,怎會少了漂亮女子,林守一若是哪天變了心意,難不成還要自己閨女變成老姑娘,也沒個婚嫁?李柳這丫頭,隨自己這娘親,長得好看不假,可婦人卻曉得,女子生得好看真不頂事兒,一不小心就找了個負心漢,原先臉蛋兒越好看,就越糟心,心氣又高,只會把小日子過得稀爛,隔個七八年,估摸着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她越看越歡喜,還真不是她善變,那個早年經常給家裡幫忙打雜的董水井吧,當然是老實本分的,可她一早便覺得差了點意思。林守一呢,都說是那讀書種子,她又覺得高攀不上,她可是聽說了,那小子他爹,是當年督造衙門裡邊當差的,官兒還不小,再說了,能夠搬去京城住的人家,大門檻兒,能低了去?李柳真嫁過去了,這麼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傻閨女,還能不受氣?將來可莫要李槐跑去串個門,都要被看門的給狗眼看人低了。

陳平安哪裡能想到這個柳嬸嬸在打什麼算盤,見這個長輩但笑不語了,怕冷場,他便主動拉着家常。

陳平安突然轉過頭,再收回視線,笑道:“嬸嬸,李叔叔回來了。”

婦人探過身子,往大門外一瞧,還真回來了,笑道:“也到了吃飯點兒,嬸嬸這就給你做頓家鄉菜去。”

婦人站起身,習慣性大嗓門吼道:“李二!”

一個漢子立即小跑起來。

婦人埋怨道:“沒見陳平安到咱家裡了?回個家就磨蹭半天,出門跟外邊地上有錢撿似的。”

李二笑着跨過門檻:“來了啊。”

陳平安已經站起身,喊了聲“李叔叔”。

婦人見李二打算坐在自己位置上,怒道:“買酒去啊,是不是攢着私房錢,留着給那些狐狸精買胭脂水粉啊?”

李二悶悶道:“我兜里從來沒錢的。”

婦人重重一拍櫃檯:“自己從抽屜里拿錢,趕緊去買兩壺好酒。買過了酒,就讓陳平安住那間給李槐準備的屋子,想想看有沒有缺的物件,買酒那會兒,一併買齊全了。”

轉頭望向陳平安的時候,婦人便換了笑臉:“陳平安,到了這兒,就跟到了家一樣,太客氣,嬸嬸可要生氣。”

陳平安笑道:“不跟嬸嬸客氣,一盤冬筍炒肉,必須得有。”

婦人笑道:“有,必須有。”

李二拿了錢,和陳平安一起離開鋪子。

都是街坊鄰居,鄉里鄉親的,又是獅子峰腳下,不用擔心鋪子沒人看着就出事。

兩人走在逐漸冷清起來的街道上,陳平安輕聲問道:“李叔叔,你知不知道福祿街李希聖,就是李寶瓶的大哥,如今在北俱蘆洲哪裡?”

李二說道:“知道,此人先前帶着一個比較古怪的伴讀書童,拜訪過我這邊。回頭和你細說。”

陳平安鬆了口氣,不然自己還真不好找。

李二猶豫了一下,環顧四周,最後望向某處,皺了皺眉頭,然後遞出一拳。

整條大街,就只有陳平安依稀察覺到一點跡象。估計就算有人在附近剛好瞪大眼睛瞧着李二,都沒本事看到李二出拳。

然後在極遠處的雲海中,便響起了一聲小鎮這邊都聽得到的沉悶炸雷。

出拳過後,李二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說道:“李希聖讓我告訴你,去找他之前,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當年他送你那桃符,不是什麼臨時起意的隨手之舉。當然,最後你沒收下。隨後他便為落魄山竹樓畫符,是了斷一樁與你息息相關的不小因果,所以李希聖要你無須感激,若是做不到,便不用去找他了。”

陳平安點頭道:“好。”

李二到了街角一處酒肆,掏錢向掌柜買了兩壺最貴的酒水,道:“沾你的光。”

一個年輕酒客笑問道:“李二,你家李柳沒下山啊?該不會是李姑娘在山上神仙府邸待慣了,就瞧不上山下的狗窩了吧?”

李二沒搭理。

回去路上,李二點頭笑道:“你這第六境,很結實。”

陳平安在李二這邊,不會有太多的忌諱,說道:“在濟瀆東邊些的地方,被顧祐前輩指點過三拳。”

李二嗯了一聲,不過很快說道:“三拳還是少了點。”

陳平安說道:“沒辦法,當時顧前輩要趕去赴約,和猿啼山嵇岳前輩捉對廝殺。”

那場架,李二沒去湊熱鬧旁觀。因為沒啥必要。

李二便說道:“沒關係,我這兒不缺桌上的飯菜,拳頭也有。”

陳平安想了想:“吃飽飯菜再說吧。”

李二難得露出認真神色,轉頭問道:“我得先知道一件事,求個什麼?最強二字?”

陳平安搖頭笑道:“從練拳第一天起,就沒求過這個。其間因為別人的關係,也想過最強和武運,不過到最後發現其實兩者並不是打架的關係。”

李二繼續看着陳平安。

陳平安繼續說道:“如果只靠自己練拳,無論是心氣,還是力氣,自身拳意都到了極致,既然認識李叔叔,那麼此事,當然可以外求一次。我無所謂武運,但是我必須以更重的拳意破境。簡單地說,就是這個金身境,必須是我陳平安體魄極致之上的金身境。我只求這個。”

李二沒有說什麼練拳事,而是咧嘴笑道:“你這個客人不吃飽,你柳嬸嬸也不答應啊,她不答應,我都不敢下桌收拾碗筷。”

陳平安輕輕笑道:“真好。”

李二這才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吃飽喝足,喂拳之後,再說這話。”

到了飯桌上,李二有些犯嘀咕,這還是自家媳婦第二回要自己多喝酒,儘管敞開了喝,上一次,已經隔了許多年。

見陳平安刻意壓制拳意,三兩杯下肚,很快就喝了個滿臉通紅,李二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咋的,喝醉了倒頭就睡,是尋思着能夠少吃一頓拳頭是一頓?可這不像是陳平安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不過有人和自己痛快喝酒,李二還是很高興,便一隻腳踩在了長凳上,不承想他剛一抬腳,勾着背,要去夾一筷子離着自己老遠的冬筍炒肉,婦人便一瞪眼,教訓他拿出點長輩樣子來,把李二糾結得不行,只得正兒八經坐好。以前也沒見她這般斤斤計較,自己偶爾喝個幾兩小酒兒,媳婦都是不管這些的。他們家一直這樣,李槐小時候就喜歡蹲在長凳上啃那雞腿、蹄髈,也沒個所謂的家教,什麼女子不上桌吃飯,李二家裡更是沒這樣的規矩。

李二瞥了眼那盤故意被放在陳平安手邊的菜,結果發現媳婦瞥了眼自己,李二便懂了,這盤冬筍炒肉,沒他事兒。

桌上葷菜硬菜都在陳平安那邊,李二這邊都是些清湯寡水的素菜,李二抿了口酒,笑了笑,其實這副光景不陌生。

李槐沒出門求學遠遊的那些年,家裡一直是這個樣子。

李槐留在大隋書院讀書做學問,他們仨搬到了北俱蘆洲獅子峰山腳,哪怕李柳經常下山,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飯,沒李槐在那兒鬧騰,李二總覺得少了點滋味。李二倒是沒有半點重男輕女,這與女兒李柳是什麼人,也沒關係。李二這麼些年來,對李柳就一個要求,外邊的事情外邊解決,別帶到家裡來,當然,女婿可以例外。

陳平安喝得七八成醉,不至於說話都牙齒打架,走路也無礙,自己離開八仙桌和正屋,去了李槐的屋子休息,脫了靴子,輕輕躺下,閉上眼睛,突然坐起身,將床邊靴子撥轉方向,靴尖朝里,這才繼續躺下安穩睡覺。原來是想念家鄉落魄山和自己的開山大弟子了。

李二忙着收拾碗筷,婦人還坐在原地,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李二,你覺得陳平安這孩子,怎麼樣?”

李二笑道:“好啊。”

不然當年漢子就不會想着將那龍王簍和金色鯉魚,私自賣給陳平安。為此在楊家鋪子還挨了一頓訓。

婦人小聲道:“你覺得這孩子瞧得上咱們家閨女嗎?”

李二停下手上動作,無奈道:“這也不是瞧不瞧得上眼的事情啊,陳平安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婦人大失所望:“咱們閨女沒福氣啊。”

李二笑着不說話。

婦人一拍桌子,惱火道:“笑什麼笑,李柳到底是不是你親生閨女?是我偷漢子來的不成?”

李二縮了縮脖子,瓮聲瓮氣道:“說什麼混話。”

婦人哀怨道:“閨女缺心眼,當爹的沒出息,還不上心,咱們閨女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投胎到了家裡來吃苦。難不成李槐將來養爹養娘養媳婦,到頭來連嫁了人的姐姐也要照顧一輩子?”

李二好奇問道:“跟李槐一個學塾念書的董水井和林守一,不都從小就喜歡咱們閨女,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在意。還有上次那個和咱們走了一路的讀書人,你不也覺得其實瞅着不錯?”

婦人搖搖頭:“那可不一樣,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陳平安最像學塾的齊先生。道理我是講不出半個,可我看人很準的。”

李二不再說話,點了點頭,繼續收拾碗筷。

他媳婦上一次讓自己敞開了喝酒,便是齊先生登門。

婦人試探性問道:“咱們閨女真沒有機會了?”

李二便有些心虛,接下來這一通喂拳,讓陳平安吃飽撐死,估計有機會也沒機會了吧?

第二天,天微微亮,陳平安就起了床,幫着挑水而返,水井那邊,街坊鄰里一問,便說是李家的遠房親戚。然後李二就帶着陳平安出門去往獅子峰,跟婦人說是去山上逛逛。婦人眉開眼笑,笑得合不攏嘴,也不說什麼。李二便有些迷糊,不曉得這有什麼算盤可打。

李二帶着陳平安直奔獅子峰祖師堂。

一路上閑聊,關於鄭大風如今在落魄山看門的事情,李二跟陳平安道了一聲謝。陳平安說沒什麼。

李二卻說就鄭大風那脾氣,擱在以往,在外鄉成了個廢人,肯定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楊家鋪子,混吃等死,這輩子就算真的完了。那麼一輩子就會潦潦草草,最終師父他老人家,沒把鄭大風當徒弟正眼看過一次,鄭大風也一輩子沒敢將自己當弟子看待。如今的局面,落魄歸落魄,師徒卻已是師徒,大不一樣。

陳平安其實一直覺得這個李叔叔,是天底下活得最明白的那種人。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獅子峰山主黃采,是一個有神仙氣度的老仙師。

黃採在北俱蘆洲的元嬰修士當中,是出了名的能打。

李二沒有客套寒暄,直接讓這個大名鼎鼎的老元嬰修士封山。黃采二話不說,就立即傳令下去,讓獅子峰封禁山頭,而且也未提何時開山。

對於一座仙家山頭而言,封山是一等一的大事。要麼是大敵當前,要麼是老祖閉關破境。

李二又遞給畢恭畢敬的獅子峰老山主一張紙,讓黃采按照紙上所寫去抓藥。黃采依舊沒有多問一個字。只是看待那個年輕外鄉人的眼神,有些古怪。

若說陳平安在山腳鋪子那邊有些燈下黑,這會兒和外人打交道,立即就開了竅,不過也未多解釋什麼。一切等李柳回了獅子峰再說。

李二帶着陳平安去了趟獅子峰山巔的一處古老府邸大門,此處是獅子峰開山老祖早年的修道之地,老祖兵解離世后,便再未打開過,李柳重返獅子峰后,才重開府門。裡邊別有洞天,哪怕是黃采都沒資格涉足半步。陳平安步入其中,發現竟然是一條溶洞水路,過了府門那道山水禁制,就是一處渡口,流水碧綠幽幽,有小舟靠岸,李二親自撐篙前行,洞府之中,既無日月之輝,也沒有仙家螢石、燭火,依舊光亮如晝。

小舟行出十數里后,視野豁然開朗,遠處竟有一面大如湖泊的古怪鏡子,微微低於湖面,四面八方的流水傾瀉其中,便不見蹤跡。

李二解釋道:“這面鏡子,是一處古老洞天的入口,有人不太喜歡那座洞天,就打造了這座陣法,一直以大水澆灌。這鏡面相當堅韌,尋常‘氣盛’的十境拳頭,都不濟事,哪怕我曾經以‘歸真’八十拳,將其打碎了片刻,依舊會恢復如初。據說只有十境最後一重境界的‘神到’,才能徹底破開鏡面,我還需要打磨拳意很久,才有機會躋身‘神到’至境。在那之後,才算破了武道斷頭路,走上一條真正意義上的登天之路。”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道:“這麼珍稀的一件仙家至寶,徹底打碎了多可惜。”

至於武夫十境的三重境界,聽說過了,記住就行。

李二笑道:“到了能夠用一雙拳頭打破鏡子的時候,你才有資格來說可惜不可惜。”

陳平安覺得這一刻,身邊所站之人,不再是李二,而是一個十境武夫。

身邊已經沒有了李二身影,陳平安心知不妙,果不其然,毫無徵兆,一記橫掃從背後而至。

陳平安身形看似垮塌,拳意收斂,整個人不講究什麼風範不風範,試圖向前撲出去,不承想依舊被一腳迅猛踹中后腰,咔嚓作響如一連串爆竹炸響,能夠將尋常金身境武夫體魄視為紙糊泥塑的陳平安,就那麼被一腳踹得如同拉開的弓弦。砰然一聲過後,照理而言,陳平安就要被一腳踹得飛出數十丈,但是李二出拳遠遠快過陳平安身形去勢,站在陳平安身側,一拳劈下,砸在向後仰去的陳平安胸口。這一拳,打得陳平安後背當場貼地墜去。

李二一腳伸出,腳踝一擰,將砸在自己腳背上的陳平安,隨隨便便挑到了鏡面之上。

只覺得一口純粹真氣差點就要崩散的陳平安,重重摔在鏡面上,蹦跳了幾下,手掌猛然一拍鏡面,飄轉起身站定,依舊忍不住大口嘔血。

李二依舊站在小舟之上,人與小舟,皆紋絲不動,這個漢子緩緩說道:“小心點,我這人出拳,沒個輕重,當年我和宋長鏡同樣是九境巔峰,在驪珠洞天那場架,打得痛快了,就差點不小心打死他。”

陳平安深吸一口氣,見李二沒有立即出手的意思,便輕輕捲起袖子,腳尖輕輕擰了擰鏡面,果然堅實異常,就跟走慣了泥瓶巷泥路,再走在福祿街桃葉巷的青石大街,是一種感覺。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挨了李二一拳是一種疼,隨後撞在了鏡面之上,又是一種火上澆油的疼,比撞在落魄山竹樓地面、牆壁之上,更要遭殃。

陳平安身形搖搖晃晃,苦笑問道:“李叔叔,就一直是九境出拳嗎?”

李二搖搖頭道:“當然不會。”

不等陳平安心裡邊稍稍好受點,李二就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十境的。”

就憑這小子喊自己這一聲李叔叔,就不能讓陳平安白喊。李二覺得做人得厚道。

茶餘飯後的酒桌上,北俱蘆洲山上最近又有一樁天大的熱鬧可講了。

清涼宗宗主賀小涼,在返回宗門途中,莫名其妙地與那個痴情種徐鉉起了天大的衝突。

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道侶,非但沒有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而且不知道徐鉉說了什麼,賀小涼竟是大打出手。在花翎王朝一處僻靜山野,雙方圈定地界后,賀小涼和徐鉉打得方圓百里山河變色,千里山水靈氣無比紊亂。

徐鉉身受重傷,遠遁而走,賀小涼直接斬殺了他那兩個貼身婢女,兩個年輕金丹女修就此香消玉殞,賀小涼還將那兩把名為咳珠、符劾的刀劍,爭搶入手,帶去了清涼宗,然後將兩件至寶隨手丟在了山門外。這個女子宗主放出話去,讓徐鉉有本事就來自取,若是本事不濟,又膽子不夠,大可以讓師父白裳來取走刀劍。

徐鉉返回山頭后,閉關療傷,傳聞原本板上釘釘的躋身上五境一事,需要耽擱至少十年,如此一來,一旦劉景龍破境,又能夠扛下酈采、董鑄在內的三次問劍,徐鉉不光是境界修為要慢於太徽劍宗劉景龍十年,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一、僅次於林素的徐鉉,也會和劉景龍交換座椅位置。

因此北地第一大劍仙白裳,沒有坐視不管,但是也沒有仗着劍仙身份和仙人境境界,前往清涼宗向賀小涼興師問罪,白裳只說了一句話,他白裳在北俱蘆洲一日,賀小涼就休想躋身飛升境。

兩座本該有望聯姻的宗門,至此結下死仇。瓊林宗在內的許多牆頭草,開始和清涼宗斷絕往來,許多商貿往來,更是多有刁難。

花翎王朝韓氏皇帝在內的諸多山下世俗勢力,開始暗中反悔,許多原本打算送往清涼宗修行的修道坯子,哪怕路程走了一半,也都打道回府。

清涼宗周邊的許多仙家山頭,也開始有意無意疏遠那座本就根基未穩的清涼宗,嚴令自家山頭修士,不許和清涼宗有太多牽扯。

天君謝實的一個嫡傳弟子,氣勢洶洶親自走了一趟清涼宗,結果賀小涼不識大體,原本關係莫逆的雙方,鬧得不歡而散。之後,清涼宗就越發顯得煢煢孑立,四面八方無援手,盟友不再是盟友,不是盟友的,更成為一個個潛在的敵對勢力,不斷使小絆子,沒有人認為一個徹底惹惱了大劍仙白裳的新興宗門,可以在北俱蘆洲風光多久。

而清涼宗內部也動蕩不安。半數供奉、客卿都和清涼宗撇清了關係,寄去了一封封密信,祖師堂那邊的座椅,一夜之間就少了五張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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