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濃微微提起裙子,進入醴泉觀那道高大的牌坊一般的大門前,抿着笑,沖李苒擺了擺手,示意不能再笑了。
李苒跟進去,轉頭打量着四周。
這座醴泉觀依着後面一座小山山勢,傍着山旁一條水流頗急的溪水,依着山勢,靠着蒼勁的古樹,建築錯落隨意,和山水古樹融為一體,處處都透着股子不拘小節,隨意自在而生機勃勃。
“姑娘虔誠嗎?”桃濃看着李苒問了句。
李苒搖頭,她很虔誠,不過她的虔誠不在那些石像建築上。
“那咱們就不進大殿了,從那兒繞出去,繞一條遠點的道上山,從那條道上走一趟,這上山路的美景,也就看全了。
山上那個地兒,是我這幾年挑了又挑,最好的一塊地方了。”
桃濃說到最好的一塊地方,沖李苒眨了眨眼。
“從那兒看他們會文,視野最好不過。”桃濃說著,再次瞄向周娥。
周娥背着手走在前面,卻好象背後長了眼睛一般。
“你不用老瞄我。
想當年,有個小夥伴重傷快死了,說活了一輩子,沒見過女人乃子是個什麼樣兒,我當場就脫了衣服給他看。
不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麼大事。”
桃濃被周娥這淡然無比的一番話,說的呃了一聲,晚了李苒半拍,也大笑起來。
三個人繞出醴泉觀,沿着曲折而緩平的青石山路,慢慢走着,賞着景,說著話,往山上走。
上到桃濃挑好的地方,李苒看的眉梢高挑。
那是塊稍稍往外突出的山崖,前面斜對着醴泉觀,後面的一片樹林新綠綻放。
小小一塊地方,用步障圍了三面。
步障之內,鋪着極大一塊墨綠厚氈毯,氈毯兩邊壓着兩隻厚沉的紅銅炭盤,炭火紅旺。
氈毯中間放着三把舒適的圈椅,圈椅上鋪着鬆軟的厚墊子,靠着步障,七八張矮几拼在一起,上面放滿了點心吃食。
旁邊擺着茶桌茶爐,兩個四十來歲的利落婆子,一個讓進三人,再將步障移回去,一個忙着煮水焙茶。
周娥背着手,走到山崖邊上看了看,轉身回來,從那些點心吃食中挑了碟子瓜子,把最右邊一把椅子往山崖邊拖了點兒,坐下,看着山下會文的人群,嗑起了瓜子。
“姑娘請坐。”桃濃不管周娥,也不看周娥了,將李苒讓到中間坐下。
醴泉觀里的文會,應該已經開始一會兒了。
放眼望去,至少過百的長衫士子們,三五成群,在醴泉觀里四散漫開,再從觀里漫延出來,在陽光下,或圍坐說話,或提筆寫字,但多數是三個五個,十個八個的聚成一堆,圍着一個兩個衣着鮮麗的女伎說著笑着。
李苒看的驚訝,這是會文?
“這樣的文會,除了銀子太少,別的,哪兒都好。”桃濃坐到李苒旁邊,點着山下笑道:“你看,就是說說話兒,連敢扯衣服的都沒有。就是說話兒,也是有分寸的不得了,只有你調笑他的。”
“都是太學的學子?那些呢?老學子?”李苒一堆一堆的看着,笑問道。
“太學哪有老學子?那是教授,哪,那位就是王祭酒,王家那位六娘子的父親。”桃濃指着站在長長的桌案邊,正拎起張宣紙仔細看的中年男子。
李苒微微欠身,仔細打量着王祭酒。
個子中等略高一點,不胖不瘦,留着兩寸來長的鬍鬚,氣度從容。
王舲那份從容淡然,應該就是從他身上遺傳下來的。
王祭酒將宣紙遞給旁邊的年青男子。
李苒看向年青男子,是霍文燦。
桃濃點着霍文燦先笑再說話,“三公子今天這件寶藍衫好看,這麼鮮亮的顏色,也就他能壓得住。”
李苒往霍文燦旁邊看,果然看到了她那位三哥,李清寧,這兩位真是形影不離。
李清寧正和一個看起來十分清秀文雅的年青男子說著話。
王祭酒另一邊,站着魯國公府的柳大公子柳念宗。
“京城這一代的兒郎,要說好看,就數柳大公子和霍三公子了,不過,別家也有不錯的,你看那邊,那塊石頭邊上,玉色長衫那個,翰林家長孫,文采極好。”
桃濃將聲音落低了些,“以我這些小見識看,他的文采比柳大公子要強上一線兩線,不過,這文采么,也得看爹娘。”
李苒失笑出聲,這可真是句大實話。
“還有那邊那位,咱們京城府尹家小衙內,長的多精緻,就是個子小了一點點,要是個女孩兒,那就完美了。
那邊那個,我最喜歡這樣的,多乾淨多清爽,看着他,都能聞到皂角的味兒。”
李苒再次笑出了聲,皂角是什麼味兒?哪天她得找一塊聞聞。
“都是小雞崽兒。”周娥突然評價了句。
“這都是文人,可不都是雞崽兒。別理她,咱們接着看。”桃濃笑的拍着椅子扶手,笑過一陣子,接着給李苒介紹她覺得至少有一處值得看看的少年。
“……你覺得哪個好?”
桃濃看了一圈,介紹一圈,心滿意足又意猶未盡,看着李苒笑問道。
“柳公子最好看。”李苒實話實說。
“其次是霍家三公子是吧?這兩位中間,我倒覺得三公子更好看,那份朝氣最難得,看着他,就覺得太陽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京城的小娘子,最想嫁的,就是這位三公子。”
“那是因為柳公子已經成親了吧?”
李苒想着霍文燦說到柳大公子時的那股子醋味兒,笑起來。
“柳公子沒成親前,想嫁柳公子的,和想嫁霍三公子的,也是半斤八兩,說不定霍三公子這邊還多些。我跟你說,論眉眼精緻好看,還是霍三公子更好些。”
“若論好看,”李苒突然想起謝澤,“京城裡,難道不是謝將軍最好看?”
周娥正要送瓜子到嘴邊的手微頓,瞪了李苒一眼,接着又嗑起來。
“我見過謝將軍幾回,不算近,不過也能看清楚了。確實好看的不象人。就是太好看了,都不象人了。再說,崖岸也太高峻了,聽說他不會笑。”
桃濃上身往前,看向周娥,“周將軍,你見謝將軍笑過沒有?”
“你這話問的,他就是笑,也不會沖我笑。”周娥明顯不怎麼高興。
桃濃上身後撤,看着李苒,往周娥那邊撇了撇嘴,“哪,看到了吧,那是個說都不能說的主兒,這樣的,誰敢?是吧?
咱們還是說霍三公子吧,你看看,多好看,神彩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