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曉得,那位嫁進王府的穆家姑太太是王爺的弟媳,也就是顏二太太,她是今天來的兩位顏家姑娘的繼母。而世子是王爺親子,按理說隔了一房,顏二太太便是要回娘家觀禮也未必請得動世子。”郁均的語調很平緩,一邊說一邊想,“世子與我說過一些,我又猜了一些,估摸着大致是這麼個緣由。”
老王爺是個很講究禮儀規矩的人,當時會選穆家為姻親也是瞧中了那位姑太太的知禮曉事。穆家想退親的事不知道怎麼回事讓王爺有所耳聞,問了顏二太太幾次,甚至是大發了一頓脾氣,說我們這樣的皇親之家,哪裡能出這種嫌貧愛富背信棄義不知羞恥的事來。顏二太太答應了會說服穆家絕對不退親,穆家迫於王府壓力以及穆五爺對郁惠的中意,才最終把婚事提上了行程。
這次的婚禮,顏二太太為了給王爺一個交代,親自帶了兩位姑娘回紹州,王爺更授意世子一道來,一是看看顏家的態度,二是路上有個照應。
“僅僅是因為王府的壓力,就能讓穆家改變主意嗎?”郁惠聽完,輕聲問了一句,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當然不僅僅是。”金氏將郁惠拉到身邊,道,“這裡頭的條條道道你記在心裡,才好曉得進門之後能依靠什麼不能依靠什麼。我們季家現在是白丁了,可當年怎麼也是在官場待過的,自是知道政敵之斗哪裡有手下留情的事。穆家兩位老爺在京中多年,政敵應當也不少,若是穆家當真退了婚,這事傳揚出去,可夠他們吃個滿臉灰的了。雖說是嫡子婚事,但又不是嫡長子,何必賠上好名聲與前程,還要與裴大老爺鬧個紅臉。”
臻璇也認真聽着,見金氏提起裴大老爺,心道確實如此,季家與裴家是姻親,雖說隔了房,但這般不給臉的事兒,自家大伯父與穆家老爺官場相見,怕也是要拂袖而去了。
“你們今日也瞧見了那個六太太與三奶奶的態度了,表面和氣,實際上可不客氣呢。”金氏冷冷哼了一聲,“那三奶奶也就罷了,給大姐兒下了個套,咱們中不中她都不急,這種的看起來是不好對付,其實只要小心些,也不怕她;反倒是那位六太太,瞧着慈眉善目,也不給我們難堪,但是今天定是把我們恨到骨子裡了。大姐兒,她是你一房的叔母,你定要防着她,她是個狠的,不會不報今日穆五娘的仇的。”
“可不就是了。”郁琮點點頭,靠着郁惠,道,“姐姐可千萬要小心她,你是沒看見,她打穆五娘那一巴掌又狠又快。母親,你說她為何要打穆五娘?”
“穆五娘那些話可不單單是沒規矩沒分寸就能掩蓋過去的了,是要牽扯到教養的問題了,那他們穆家上上下下十幾個姑娘還不都要跟着遭了殃。”金氏搖了搖頭,似是也有些不解,“聽起來那位顏二太太是知書達理的,怎麼穆家這一輩的姑娘會有穆五娘這般脾性的,不曉得到底是怎麼管教的。只怕是平日里縱着,給養壞了。說起來,大姐兒的婚事是板上釘釘的,她們便是再不滿意也沒個辦法,不過是使幾個絆子給我們難堪,卻不能真的當著世子和顏家兩位姑娘的面這般過分。世子都聽不下去教訓了穆五娘,六太太便是再偏心,還不是只能一個巴掌打過去,一來堵上我們的口,二來等回去顏二太太怪起來,她還有個說法。”
郁琮聽完,似是懂了又似乎是沒懂,歪着頭繼續問道:“那王府能靠得上嗎?姐姐以後要仰仗他們?”
金氏也是有心將自己的一些處事心得與幾個姑娘講道講道,郁惠是定要懂得多些的,郁琮和臻璇年紀還小一些,還有更多的時間來教來體會,此時多聽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她耐着性子,把能想到的一點點說出來:“雖然在這樁婚事上,王府出了不少力,但是能依靠也不過就是依靠着幾日。老王爺不過是關心自家名聲,等大姐兒當真進了門,婚後日子過得好壞,與他又有什麼干係,只要不是壞風聲傳出來,只怕是會睜隻眼閉隻眼了。況且,一個紹州一個甬州,王府里就是想管也夠不着。明日婚禮上倒是不用擔心出什麼事,他們把自個兒的麵皮看得比我們金貴多了,哪裡捨得出點岔子給人瞧笑話。”
金氏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認認真真看着郁惠的眼睛,道,“大姐兒,大宅里過日子,靠別人都不如靠自己。五爺喜歡你,肯幫襯着你一些,那是你的福氣,可千萬不能萬事都依靠他,怎麼說那都是他的血脈親人,不要讓他為難了。穆家上下對這樁婚事是反對的多贊同的少,你到時要細細分辨,不要被人誆騙了還不自知,平白給人抓了辮子。還有一樣不能忘記,咱們季家是比不上從前了,沒有能讓他們穆家忌憚的身份,可咱們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不能讓別人隨意揉搓。有些人,你避讓她,她曉得你的心,不再為難你;可有些人,你越避讓她越瞧不起你,一個勁得找你麻煩。”
郁惠知道金氏這些話是金玉良言,等明日出了這道門,在夫家的日子再也沒有父母頂着,一切都要靠自己,聽着聽着就紅了眼眶,重重點了點頭:“母親,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