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拈香的神情變了,臻璇心中嘆息一聲,果真是讓她料中了。
前一回臻璇就隱隱有這種感覺,因此還敲打過她,卻不想拈香在臻徹與賈老太太那兒,還是選擇了後者。
拈香心慌不已,被臻璇這麼一問,便低下了頭,不讓她看自己的眼睛,只是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雙手,茶盞中的水都有一些晃出來。
臻璇本沒有猜到蘇滿玥弄了什麼把戲,待聽到了那茶盞發出的叮叮響聲才會過了意,沉下臉道:“她讓你放了什麼東西在裡頭?”
拈香咬着下唇,漲紅了臉,不肯出聲。
臻璇一跺腳,欺身上前幾步,將拈香逼到了牆角:“你好大的膽子,二哥哥知道了你還有活路?賈老太太多大年紀了,誰知道還有多少年月?一個孀居在娘家的六姑太太和一個過幾年就要嫁出去的表小姐,值得你賣命?二哥哥才是慶福堂里的正經主人!”
拈香眼眶紅了,噙着眼淚,聲音都帶着哭腔:“七小姐,奴婢只是奴婢,二爺人好,頂多將奴婢遠遠打發了,可表小姐那兒,奴婢若不聽,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聽了拈香這話,臻璇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拈香說的是對的,她一個奴婢能如何,不過是選了主子一條路走到黑。只是讓臻璇心寒的是,臻徹的“人好”,竟也成了丫鬟背棄他的緣由。
“七小姐,這是樁糊塗事,您就當沒看見吧。二奶奶已經走了,奴婢便是幫着她護着二爺又能如何呢?表小姐不會輕易死心的,不如就這麼算了吧。您若是再見了二奶奶,也跟她說一聲,投胎才是正理,下輩子有個好人家,莫在牽挂着這裡了。”拈香越說越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慌,一番話說完,氣都有些喘。
臻璇怔怔站在那裡,想着拈香說的“二奶奶已經走了”,只是,她沒有去投胎,她成了九歲的臻璇,她依舊在這個宅子里,看得見發生在三房的這些“糊塗事”。
從一開始臻璇就清楚地曉得,賈老太太不會收手,蘇滿玥更不可能放棄,一切只會按着她們的計劃一步步上演。臻璇不是沒有問過自己,當這些發生在她眼前的時候,到底要何如?是奮力去阻止,還是看着蘇滿玥終於坐上了她心心念念的二奶奶的位子卻落得跟莫妍一樣的結局?
清官難斷家務事,當牽扯到前世的她的時候,她總是拿不定一個主意,而眼前已經到了那個時候。
臻璇踉蹌後退了幾步,她看到拈香趁着這個機會急匆匆從她身邊擦過去,頭也不回地走向書房,她想拉住她卻感覺使不出一絲力氣,擡不起手來。
靠着牆壁,臻璇慢慢滑下了身子,明明沒有出伏天,卻覺得寒冷,身體里的熱氣被一點點抽走了,剩下的是如冬日冰雪天一般的冰凍。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是她永遠都不可能遺忘的,死亡的感覺……
臻璇又想起了二月里的牌坊,化了雪的石板路濕漉漉的,冰得如針扎一般,除了幾口水之外,沒有別的吃食,她竟這樣在那兒跪了三天三夜!
那時候是靠着什麼才支撐着沒有倒下去?是什麼讓她義無反顧地撞向那七人多高的牌坊?
她忘不了那一刻的噴涌而出的鮮血,忘不了那一刻的要遂了仇人心愿的不甘心。
那之後呢,臻璇茫茫然問自己,那之後她看見的是憤恨的臻徹,是牽着臻璇的手與她一起回憶蜻蜓、想念莫妍的臻徹,是她時隔多年終於想起來的露出溫暖笑容的臻徹。
與死亡那一刻的悲傷絕望比起來,蘇滿玥即便是守上一輩子的活寡也不能彌補,難道真的要讓她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