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琳的聲音很輕,仿若瞬間就會被夜風吹散一般:“七妹妹,我小時候總想,還未出生就訂了姻緣,不就少了變數,也少了期待。後來倒是想轉過來了,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臻璇應了一聲,伸手握住臻琳的手掌,暖聲道:“很多女子在新婚之前,與丈夫能有寥寥數面就已是不容易的,還有一些在拜堂之前更是一面都沒有見過。比起那樣的,四姐姐和宗瑜哥哥這樣打小相熟,到了成親時也能少些不安了。是挺好的。”
被臻璇這麼一說,臻琳彎着嘴笑了,末了輕聲道:“你說的也是,總比兩眼一抹黑好些。話說回來,七妹妹,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臻璇疑惑着應了一聲,她沒想到臻琳突然就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一時有些語塞。
若是往常時,臻璇也許就用一些旁的借口搪塞過去了,可剛才臻琳細細說了那麽多,句句都是交心之語,怕是從沒有和別人說過的。在這個時候,自己若還對臻琳推脫,未免有些辜負了臻琳的一份心意。
臻璇吸了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應該從哪裡說起,嘆了一口氣,道:“四姐姐,不是我要隱瞞,是我當真不知道,我連將來何去何從都不曉得的。單說心裡想的,也就只有一樣,盼着能和睦一些,便是不能恩愛同心舉案齊眉,就如君子之交一般,我也能滿足了。”
臻琳聞言,笑容凝了,她聽得出來,臻璇不是在說謊,而是真心這麼想。
而臻琳不解的是,閨閣女子即便嘴上都不肯說,心中對婚姻總是有一份美好嚮往的,想着美滿幸福,夫唱婦隨。而不是臻璇這樣只求平和相處。她張了張嘴,嘆了一聲:“七妹妹……”
臻璇恍然未覺,低着頭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覺間,話語溢出唇齒,帶着說不清的悲傷和無奈:“不要像二哥哥和二嫂一般。”
聲音雖然很輕,可此時夜色微濃,本就沒有什麼聲響,這一句話一個字不漏地落到了臻琳的耳朵里。心中一悶,臻琳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道:“七妹妹。不是都像二哥哥和二嫂那樣的。你看大哥和大嫂……”
臻璇被臻琳這一喚才醒過神來,她竟是把最害怕的事情呢喃出了口,趕忙收拾了心中情緒,擠出一個笑容。道:“恩,大哥和大嫂就是極好的,我可是很羨慕大嫂的呢。”
臻琳沒有忽略臻璇那急急掩蓋過去的慌張,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看着臻璇的眼睛,她突然就莞爾一笑,道:“我們兩個厚着臉皮說這些,讓別人知道了,可要笑話死了。”
臻璇也跟着笑了。道:“只我和四姐姐知道就好,不能說與別人聽呢。”
臻琳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還是道:“七妹妹,世子爺如何?”
猛得聽臻琳提起顏慕安。臻璇腦袋嗡的一下,茫然地看着臻琳。
她是想過顏慕安的,她喜歡那份安靜和自在,也僅僅只是如此而已,莫非那份心情太過直白,讓臻琳給看了出來?
“四姐姐怎麼這麼問?”臻璇白着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話已經問出了口,臻琳也沒有再瞞,道:“有一回祖母與六叔祖母吃多了酒說起過幾句,祖母想着若是能和王府直接聯姻,而不是繞上一繞,那我們裴家在甬州的根基便更牢靠了。朝廷里的事你大約是沒聽人提起來過吧。皇上已過了中年,底下皇子們都大了,皇上沒有立太子,朝中大臣各有黨派,各有擁立的皇子。父親不願意過早地捲入皇位爭鬥,一直維持着中立,只是這中立也並不容易的。”
這些事臻璇的確是頭一次聽說,甬州與京城說近也不近,一直在這繁華小城生活,才會覺得那些朝堂爭鬥都是遠遠的,卻是忘了,裴家是有朝官的,還是大員。
臻璇吸了一口氣,問道:“這中立能立到何時?”
臻琳見臻璇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慢慢點了點頭,道:“祖母說過,父親不求有擁立之功,卻怕萬一站錯了隊將來禍及家人。我們這種世家,幾代朝官,不是一句適時而退就能躲得一乾二淨的。永涼王府是閑散宗親,不掌權不介入朝政,如果能和他們聯姻,即便是到了父親不得不告老還鄉的時候,我們在甬州還能有個依靠,將來兄弟們再回朝中也有個助力。”
在家族利益面前,以兒女婚姻為媒介來謀取生存,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自己的婚姻來換取家族的繁盛,是每個世家子弟的責任,裴家子女自然不會例外。就如同臻璇想要在夫家過得好一些,就需要娘家人的支持一樣,臻璇的娘家也需要她的一樁好婚姻來給家族增添助力。
世家之家的婚姻,便是如此了。
臻璇低頭沉思,臻琳握住她的手,道:“你要曉得,要成為世子妃,必須是嫡女。對家裡來說,無論是哪個嫡女都可以,只因為你和王府多有往來,這才把你放在第一位。除了我已有婚約,八妹妹不能說話,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還有你,都是可以的。那日六叔祖母也是這個意思,如果你心裡不願意,那還有旁的人可以選,她不會勉強你。可如果你和世子爺真的有緣,你該自己多把握些。”
眼前隱隱有些霧氣,臻璇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着臻琳說的這些事情。
臻琳是關心她才會把這些話都說出來,而祖母亦是疼愛自己,即便是為了家族利益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好的將來,她們待自己真的是好的。
臻璇抿了抿唇,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一些,道:“四姐姐,我會好好想一想。只是這婚姻大事,我們女子能做的其實很少,更何況對方是宗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