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老爺聽了周氏這話,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張一合,半天都沒發出個聲音來,雙手交握得緊緊的,站了很久,他的眼神漸漸暗淡了。
他知道這個罪名,守孝三年,結果才一年就讓一個外室有個身孕,一個孝字不僅能把他壓得死死的,更會讓整個家族跟着擡不起頭來,尤其是他們這種宦官人家。
裴七老爺是個小官,京官再小也是京官,裴大老爺是吏部侍郎,京中多少人盯着他們,但凡有一點差錯,隨時都會被彈劾。
三房還有兩個侄子要科考,更是不能鬧出這種錯事來。
九老爺思及此處,曉得他再是不舍再是心痛,這個孩子是保不住的了,也壓根不用再作掙扎。他可以豁出去,可上頭還有老父親,還有族裡,誰能讓他在不歸路上走下去呢。
周氏看着九老爺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心裡總算是舒坦了些,好歹沒有發昏到底一意孤行,便讓劉和架了天保出去,回頭讓天保引路去一趟青花巷。
九老爺是放棄杜氏肚子里的孩子了,可還想着要給杜氏一個交代,要親自去安慰一番。
梅氏看出他的心思,哭道:“冤家!你這會兒還想着她呀!是不是還要把她迎進門來,做個姨娘?”
梅氏一喊,九老爺的火氣有了發泄口,跺着腳要教訓梅氏:“在大伯母這裡,你是生了兩個膽了是不是?教訓起我來了。我就是要擡進來又如何!”
梅氏本就是一時氣惱傷心,被九老爺一喊,哪裡還有勇氣,捂着帕子痛哭。
九老爺還要說什麼,八老太爺拄着拐杖進來了。
八老太爺是出門訪友的,一回來就聽說了這些事,就匆匆來了慶榮堂。還沒進屋就聽見了九老爺吼梅氏,不由皺起了眉頭。
九老爺到底是怕八老太爺的,看着聽周氏說著經過的八老太爺的面色黑成了炭色,心說不好。在老父的拐杖打下來之前,就撲通跪在地上:“父親保重身體,是兒子的錯,您消消氣。”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八老太爺重重呸了一口,“是不是當我和你母親一樣都進了棺材了!滾回房裡反省去,再敢出門我打斷你的腿!”
九老爺忙磕了幾個頭,又勸了幾句,這才起身。八老太爺派了人跟着他,他便是想溜出去都不行,只得回了慶和堂。
八老太爺對馬老太太作了揖。顫着聲音說:“是我養出了這個孽障。勞累大嫂操心了。”
馬老太太擺了擺手。等八老太爺走了,才扭頭與段氏道:“這孩子啊,小的時候胡作非為也就算了,等大了做起錯事來。那可真是……這是連累一大家子的事。”
段氏知道馬老太太指的是臻德,心裡一痛,還是點了點頭,道:“老太太,我曉得的。您上回就和五弟妹說過,男孩子不能老拘着。我想好了,再留他兩年,等過了十歲就送去老爺那兒,由老爺仔細管教。”
段氏這樣的回答還是讓馬老太太滿意的。她道:“慈母多敗兒,我們這樣的人家,不怕孩子少,就怕孩子沒出息,把家敗了不算。還連累了幾百年的名聲。百年啊,不是那麽容易的呀。若是那樣,我死了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段氏的眼眶紅了紅,點頭應了。
慶和堂里,九老爺灰頭土臉地回了書房,一踏進去,八老太爺的兩個下仆就往門口左右一站,看那架勢,只要八老太爺不鬆口,九老爺是絕對出不去的。
九老爺一陣氣悶,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任氏聽了動靜,打探了一番,回來與臻徊道:“姜還是老的辣,你看父親,悶聲發大財,出了一個外室,又來了一個孩子。”
臻徊聽得任氏的話語里滿是諷刺意味,還是衝著他的父親去的,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任氏沒聽見臻徊說話,扭頭一看臻徊的面色,嗤笑一聲,道:“說到底也是母親沒魄力,我抓着了機會替她收拾了查姨娘,結果可好,這又跑出來一個杜姨娘。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着查姨娘,讓她去鬧去,最好和杜姨娘爭個你死我活。”
臻徊皺着眉頭,拂袖就走,走前留下一句:“這麼說,你那天把查姨娘那些事捅破了,竟還是為了母親了?”
任氏被臻徊那不屑的口氣一戳,看着他出去了,斜着眼哼了一聲。
不為了梅氏難道是為了她自己?若是為了她自己,她要找的可就是肖姨娘的麻煩了。
臻琳打發來的丫鬟把這些一說完,便問臻璇有沒有話要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