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主張胡亂行事,那是給主子添麻煩。
麝月正好就是被試出來的那一個。
沒有機會的時候。各個都是老實的,一旦有了機會,就會一擁而上。而臻璇還想看看,還會有誰在面對一個機會的時候,會做出錯事來。
天一院的丫鬟里。還有幾個妖魔鬼怪?
但執畫也另有不明白的地方,出了麝月這樁事,殺雞儆猴在前,還有誰膽敢做這個不要命的猴子?
臻璇和鄭氏沒有再說這事,鄭氏關心着臻璇的肚子,絮絮問了這幾日感覺,臻璇一一答了。
等進了屋子,溫姨娘正在擺桌,她擡起頭來,笑容溫和:“太太、二奶奶。”
臻璇有些詫異,溫姨娘極少到聽風苑來,一般只在中和院里會遇見,今日也是難得。
老祖宗不喜歡叫人立規矩,溫姨娘坐在末座陪着用了飯,又聽夏景卿說了功課,關照了幾句夏湖卿的身體,跟着大老爺與鄭氏回了中和院。
八月末,秋闈放了榜。
臻璇記掛着,一早便叫陳媽媽回了慶安堂里等消息。
午時還差兩刻的時候,陳媽媽還沒回來,雲在已經飛一樣地跑到了天一院的角門。
雲在與管門婆子道:“爺有話給奶奶,媽媽叫個屋裡伺候的姐姐過來。”
管門婆子自是不會為難雲在,見杏綾從不遠處過,便開口喚住了。
等杏綾到了跟前,雲在笑着道:“姑娘趕緊去回了奶奶,舅爺榜上有名,乙榜二名。二爺知道奶奶惦記着,叫我們早早就去看榜了。”
杏綾聽了這話,喜上眉梢,連連與雲在道了謝,轉身快步去了正屋。
“恭喜奶奶。”杏綾福身,笑着道,“奴婢的賞錢這會兒有着落了。”
臻璇一聽,急忙問道:“陳媽媽回來了?”
杏綾捂着嘴笑了一陣:“是二爺,二爺叫雲在去看了榜,我們十一爺乙榜二名。”
秋闈放榜為乙榜,臻璇沒從奢望過臻衡連中三元,因而這二名的成績也足夠叫人欣喜不已。
臻璇長長鬆了一口氣,與其說是歡喜,不如說是放下了心,合掌念了一句佛號,彎着眼笑了:“上一回答應你的,少不了你的賞錢。”
喜事臨門,一屋子笑語。
陳媽媽直到用過午飯才回來,與她一道來的還有臻衡。
臻璇一聽前頭報信,就在屋子外頭等着,見臻衡快步走來,臉上笑容尤帶着稚氣,她心一暖,等臻衡走到身邊,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臻衡窘迫,嘟囔了一聲:“姐!”
臻璇這才放開了手,與他一塊進屋裡坐下。
臻璇眯着眼看臻衡喝水,明明從前小小的孩子,一眨眼就成了舉人老爺了。
臻衡與臻璇說了些考場上的見聞,臻璇聽得認真,時不時問上一句。
直到說到了那解元身上。
“可認識那個人?”臻璇問了一句。
“怎麼不認識呀。唐楠嘛。”臻衡笑着給臻璇介紹,“他與我一個書院的,是我們山長的外甥,學問很好。我前幾日與他說話,聽他說了這一回的文章,真的很不錯,確實比我寫得好。”
說起那位唐解元,臻衡滿心都是佩服,沒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
臻璇很是高興,她喜歡臻衡這樣的心態,不驕不餒、好學上進,能夠欣賞比自己優秀的人。
正說著話,聽風苑裡傳了話來,叫臻璇與臻衡一道過去。
鄭老太太出身書香世家,最是喜歡有學問的子弟,見臻衡年紀雖小,言談舉止雖然還未脫孩兒氣,也是有模有樣,她笑着與廖媽媽道:“等再過幾年,大約就是父親口中裴尚書的樣兒了。”
臻璇好奇問了一句:“閣老口中,祖父是個什麼模樣?”
想起往事,鄭老太太不禁哈哈大笑:“若不是你祖父與你祖母早早就成了親,我父親怕是要讓你祖父做鄭家的東床嘞,就是你婆母的大姐吧。”
鄭氏聽了這話,一個勁搖頭:“多少年前的事體了,母親還拿來說,叫小輩們笑話。”
鄭老太太笑了好一會兒,才正了顏色,板著臉與臻璇、臻衡道:“這話可別和你們祖母說。”話一說話,不等兩人點頭,鄭老太太自己又笑開了。
臻衡中舉,長生居與屏翠園裡也得了消息,老祖宗叫湘翮過來送了份賀禮。
屏翠園裡,二老爺正和張氏商量,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
張氏正想着要送什麼,周姨娘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這才就中個舉人就巴不得人人都知道,等考中了進士那還得了了呀。不過就是個舉人罷了……”
“呸!”二老爺瞪了周姨娘一眼,“你知道什麼。頤卿媳婦的弟弟那才十二歲,十二歲就做了舉人了,比起恪卿,人家還小了一年,而且還是一個書院的,哎,你倒叫恪卿也考一個來與我瞧瞧?他能先中個秀才,我就燒高香了。”
周姨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自討了沒趣不說,還叫夏恪卿被二老爺罵在了裡頭,她硬擠出一個笑容:“老爺,我們家就是行商人家,這中不中秀才的有個什麼打緊。長房那裡開口閉口官家官家的,二爺和四爺也沒見考個功名呀。”
“沒去考和考不中,那能一樣?頤卿小時候念書的樣子你忘記了?舉人不敢說,秀才難道會中不了?”二老爺不願意與周姨娘多說,擺了擺手要她出去。
周姨娘氣結,轉身就走:“哪裡不一樣,總歸是沒有。”
聽風苑裡。
臻衡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
臻璇送臻衡出去,小聲關照他:“中了舉人,開春的會試怎麼打算?”
“按理說是要去的。”臻衡皺了皺眉頭,“但應當是中不了。我年紀小,閱歷不夠。”
臻衡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之處,閱歷這種東西,他打小就悶頭在書屋裡,實在是太過欠缺,這幾年去了書院,多了不少同窗交流,也只是略有增長。
臻璇也明白這一點,上一回進京時也和裴大老爺提過,臻衡的這些不足是要長輩們費心的。
“是多歷練幾年,還是去試一試?”
臻衡垂下頭,道:“我不僅是想中榜,也想有個好名次的,所以……”
臻璇明白了,拍了拍臻衡的肩膀,笑着道:“那就等幾年吧,你年紀小,還有足夠的時間,祖母和母親會支持你的。還有,留在甬州是一條路子,如果想進京去,就給大伯父寫信。”
臻衡重重點了點頭,咧着嘴笑了。
313章 心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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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臻衡,臻璇沒有回天一院,在聽風苑裡陪着鄭老太太和鄭氏說話,等到傍晚夏頤卿過來,趁着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她擡眸對上他的目光,啟唇笑着,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夏頤卿看到了,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臻璇的那一雙眸子含着淡淡笑意,溫和得叫人挪不開視線。
眉目傳情,滿心歡喜。
“嫂嫂?”
聽見夏湖卿的聲音,臻璇才倏然回過神來,她趕緊轉過身,往夏湖卿那邊走去:“怎麼了?”
夏湖卿與臻璇小聲說著話,臻璇看起來一切如常,夏頤卿卻是看到了,在轉身過去的那一刻,她的耳根子一點一點燒紅了。
夏頤卿抿唇,掩了眼底笑意,與鄭老太太和鄭氏低聲說著事體。
夜裡無聲無息落了一場雨,同床而眠還不覺得,等早上睜眼下了床才感受了一絲涼意。
臻璇多披了一件衣服。
外頭還在飄着雨絲,被風吹得四處散開,便是抄手游廊的地面都有些潮了。
這樣的天氣,走路容易打滑,臻璇自是不願意出去,挑了本書翻看打發時間。
到了下午時,雨依舊未止。
腳步聲從院子里傳來,又有丫鬟們脆生生問安,臻璇擡起頭,從微啟的窗欞看出去,只瞧見是一個穿着牙色襖子竹青長裙的女子提步而來。
屋裡伺候的執棋也聽見了動靜,起了帘子問了一聲守門的步月,又轉身與臻璇道:“奶奶,是溫姨娘來了。”
臻璇聞言一怔。她進門一年了,溫姨娘從未來過天一院。
“許是母親有什麼事吧。”臻璇猜測大抵是鄭氏有話讓溫姨娘轉告,讓執棋去門外候一候,見執棋出去。臻璇心裡也有些遲疑,若真是鄭氏有事,身邊跑腿的人手那麽多,怎麼會叫溫姨娘親自來一趟呢。
正思索着,溫姨娘已經到了,與執棋道:“二奶奶在屋裡嗎?”
執棋笑着回話:“奶奶見姨娘來了,正等着呢。”
溫姨娘笑了,她沒有直接進東次間,而是在中屋站住了,掏出懷中帕子。輕輕拭了拭衣服。這種連綿雨絲,哪裡是打了傘就能隔開的,叫風一吹,就沾上了。
略去了身上水汽,溫姨娘沖執棋溫婉一笑。等執棋打了帘子,她進了東次間。
臻璇背靠着引枕坐着,擡眸喚她:“溫姨娘可是稀客了,快請坐。”
“二奶奶。”溫姨娘笑道,又見執棋擺了綉墩,她便坐下了。
溫姨娘不會無緣無故就到天一院來,臻璇等着她開口。溫姨娘卻格外沉得住氣,沒有直言,多問了幾句臻璇的身子。
“坐久了,也是膩。”臻璇擡手輕輕揉了揉腰。
溫姨娘生過兩個孩子,對懷孕分娩格外有體會:“再過兩個月就要坐不住了,躺着還舒坦些。”
溫姨娘不急。臻璇自也不急,又問了些懷孕到這個月份時的瑣事,聽溫姨娘說一些心得。溫姨娘性子好,講話也是軟糯舒緩的,只是聽她幾句話。心就會慢慢靜下來。
這樣的人,也難怪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說她好了。
“生孩子就是這樣,懷的時候日夜念着,等生下來了,也是時刻掛在心上,這四季輪轉一眨眼就過去了,不知不覺啊,孩子就大了。”溫姨娘說到這裡,笑得格外溫柔,伸手比了一比,“四小姐生下來的時候月份偏小,就只有這麼大。那時候我們都擔心會養不大,好在啊就拿蜜糖養着,就這麼養大了。”
知道溫姨娘在說夏湖卿偏愛甜口,臻璇撲哧笑出了聲。
“也是到了該說親出閣的年紀了。”
溫姨娘低喃了這麼一句,少了一絲柔和多了幾分擔憂,臻璇聽出這其中變化,不由擡眼看向溫姨娘。
莫非這就是溫姨娘的來意?
只是夏湖卿的親事,定是由鄭老太太和鄭氏做主,由老祖宗把關,她這個做嫂嫂的,管不到那上頭去。
臻璇定了定神,開口問了一句:“祖母和母親心中,可是已經有了人選?”
“似乎是有了的。”溫姨娘捏了捏手中帕子,眉間的猶豫一閃而過,道,“四小姐大抵也有些想法。”
話說到這兒,意思已經清楚了。
夏湖卿有傾慕之人,而這人與鄭老太太和鄭氏想要給夏湖卿說的那門親事並不是同一個人。
這便是其中矛盾。
溫姨娘對着鄭老太太和鄭氏說不出口,只能與臻璇說,她是希望臻璇在鄭老太太下決定前周旋一番,還是想她能去勸一勸夏湖卿?
這兩個人,又各自是誰?
臻璇沒有催促,只是擡顎示意執棋,執棋會意退了出去。臻璇等着溫姨娘繼續說明。
“我也是前陣子才聽到些風聲,原來在去年老太太做壽的時候,隨駕的慧昭儀就很喜歡四小姐。”
一聽到慧昭儀這三個字,臻璇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沒有見過慧昭儀,但這個人,是臻琳的婆母,七皇子的母妃。
溫姨娘又開口道:“不久之前,我在聽風苑時聽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說話,是京中定遠侯府中。定遠侯祖上是打過仗的,可自從受了這世襲的封號,就漸漸遠離了軍權,在京中做了個閑散公侯。世襲到了這一代,又有了雄起的心思,就因為聽說慧昭儀誇過我們四小姐,老侯爺想讓長孫納了四小姐。誰知叫慧昭儀知道了,說四小姐是老太太親孫女,等出閣的時候,她定要添妝的。”
臻璇擰眉。
溫姨娘說的是“納”,婚姻之事,說法自有成規,採納之禮雖說指的是大婚,但甬州人口裡,“娶”是娶妻,“納”就是納妾。
一個是世襲的定遠侯長孫,一個是甬州皇商之家的庶出小姐,做一個妾並不委屈,但慧昭儀說的話卻是叫人忍不住要思索一番。
慧昭儀會知道這些流言,自然是定遠侯讓人傳到宮裡去的,為的是試一試慧昭儀和七皇子的反應,他們接受不接受定遠侯府的示好。
但慧昭儀的反應顯然是出乎了意料的,她竟然說四小姐是鄭老太太的親孫女,她要添妝。
定遠侯敢讓慧昭儀在孫兒納妾的時候給一個妾添妝?那他到時候去哪兒找一個身份匹敵的嫡孫媳婦回來?
妾有皇家添妝,妻卻沒有,這像話嗎?還是到時候叫其他宮妃再添一個妝?找皇貴妃?找皇后?那這嫡孫媳婦到底要是個什麼樣的出身了呀。
退一萬步說,便是求來了又如何?定遠侯是要親近七皇子和惠昭儀,這麼做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定遠侯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叫惠昭儀將了一軍,這樁親事卡在這裡,算不上順利。
臻璇看向面色凝重的溫姨娘,道:“定遠侯現在是個什麼意思?”
溫姨娘一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臻璇已經聽懂了其中結症。她吸了一口氣,道:“聽老太太的推測,可能會求親。再等個十來天就曉得了。”
說是推測,但若是沒有八成肯定,鄭老太太也不會與鄭氏商量,而落在溫姨娘耳朵里,要不是聽明白了鄭老太太和鄭氏的認真應對,也不會就因為幾句流言就來跟臻璇說。
若無意外,定遠侯府怕是真的會請了媒人,來甬州提親。
臻璇轉頭看向窗外,細雨沙沙,水汽模糊了景緻,天一院的屋檐也融入了這一片雨景之中。
她不由輕嘆,這個夏家,富是真的富的,可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