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叫周姨娘連累了,低眉順目講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姻緣,前世修來的。”
周姨娘還要再說,見何老太太半笑不笑盯着她,她背後一涼,討好地看向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哼了一聲,扶着陳氏的手用些了勁:“有個好嫡母,不如有個好婆母,長房那都是沾了我那嫂嫂的光。”
何老太太雖然病中力氣不大,但也不是陳氏吃得消的,她吃痛不敢躲,也不出聲。
這話也沒有哪個敢應聲。
何老太太心中有氣,這園子走起來也越發沒意思,乾脆就吩咐回去。
此刻的天一院里,也有些忙碌。
臻璇正在屋裡與做着小娃兒鞋子的挽琴說話,執棋匆匆進來,福身道:“奶奶,杜姨娘咳血了。”
臻璇一怔,擡眼看她,問道:“去請查大夫了嗎?”
執棋點頭:“去了。”
挽琴放下手中活計扶臻璇起來,走到外頭就見常嬤嬤侯在院子里,想來是她來與執棋報信的。
見了臻璇,常嬤嬤規矩問安,見臻璇要去小院,她趕忙擺了擺手:“奶奶,不合適。”
孕中見血是個忌諱。
臻璇知道這個道理,道:“我不進去,就在外頭看看。”
常嬤嬤見此,也不多勸了。
臻璇走到杜越娘住的小院,從微啟的窗戶看進去,紫媛站在床邊,瘦小的肩膀輕顫。
紫媛不知道外頭動靜,她只是安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杜越娘。
雖然杜越娘入秋之後精神就不比夏日裡,但總算還能將就,不知道是因為天氣轉涼還是按查大夫看診時說的已經到了末路了,沒有任何徵兆,突然之間,下午一陣猛咳,帕子上全是紅色。
紫媛懵了,她伺候杜越娘多年,自然知道她的病情,從前也不是沒有這麼劇烈過,但這一刻,看着嘴角帶血的杜越娘,她突然之間醒悟過來,這一回冬天,這個人是熬不過去的了。
常嬤嬤還算清醒,急匆匆去找了執棋,紫媛含着淚,伺候了漱口擦臉,杜越娘口中的血腥氣濃得讓她幾乎乾嘔。
挽琴扶着臻璇站在外頭,執棋跟着常嬤嬤進去探望。
執棋一看那廖白的容顏,唯一的血色便是被褥上沾到的那一點紅,她心裡一寒。
查大夫很快來了,與臻璇行禮之後就進了屋子。
診脈不過片刻,藥方也與常年的差不多,只因人人心中都清楚,強弩之末,能過一日是一日。
臻璇捏着方子看那上頭的用藥,葯的劑量比去年此刻她看到的還要大,她輕咬着下唇,看向查大夫。
查大夫點點頭,聲音壓得很輕,不願意叫裡頭聽去分毫:“能撐過去年冬天,已經不易了。這一回,也就一兩個月了。”
一兩個月,那便是連新年都等不到的。
臻璇拿着方子走出了小院,見步月正和幾個三等說話,招了招手:“去抓了方子,趕緊煎藥。”
步月不敢馬虎,小跑着去了。
臻璇又叫了執畫,吩咐道:“你去一趟長生居,老祖宗那兒不能瞞着。”
杜越娘的身體到底如何,老祖宗比誰都明白,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是這邊瞞着不報,等事情傳過去了,老祖宗越發要不高興的。
執畫知道老祖宗脾氣,沒有耽擱,轉身就去了。
臻璇這才回了屋裡坐下,從窗口往外看着外頭忙碌。
兩個小丫鬟從廚房拿了些柴火去了杜越娘的小院。自從臻璇用起了安胎藥,未免萬一出錯,杜越娘的葯都是在她的小院里煎的,葯爐藥罐都放在那兒,每日只需添柴火過去。
步月手腳麻利取了葯回來,送去了小院里。
而去了長生居的執畫,則是過了快兩個時辰才回來。
執畫進來回話,剛說了幾句,外頭便報着夏頤卿回來了。
319章 驚心(一)
捂臉,晚了好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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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一愣。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看到夏頤卿從外頭進來她會有那麽一瞬的失神。
腰間的玉佩是清晨臻璇親手替夏頤卿戴上的,聽着那玉佩輕晃的清脆聲響,臻璇才慢慢回過神來。
看着夏頤卿的眼睛,臻璇沒有起身,開口道:“二爺,越娘剛才吐了血,查大夫已經看過了開了方子。”
話語平穩出口,但情緒卻有些波動,臻璇說不清道不明。
夏頤卿聞言擡眼去看西洋鍾,時間還夠,不會誤了聽風苑的晚飯,便道:“我去去就回。”
臻璇點了點頭。
直到看着那人出去了,臻璇才又轉過頭,看向執畫。
執畫站在邊上,敏銳着察覺到了臻璇的變化,只是她勸不得說不得,安靜站着。
臻璇發了一會兒呆,整個人就平復下來了。
剛才的那些小情緒,實在是沒有必要也沒什麼意思。
這一年之間,夏頤卿待杜越娘是個什麼態度,不用別人說臻璇自己也一清二楚,而相反的,對待臻璇他是用了心思的。
臻璇伸手撫了撫右手腕上的那個金鐲子,三月里生辰時夏頤卿給她的禮物,添上了給了臻瓊的手鐲和釵子,全了一套。
那些對杜越娘的那點兒醋意已經散了,杜越娘占不到夏頤卿心中位置,而她的身子也就再撐一兩個月。
執畫見臻璇情緒好了不少,這才開口道:“老祖宗那兒的意思就是藥材不缺地養着,若是少了什麼,只管添上。最好是能撐過了年。”
臘月和元月節日多,又是過年新氣象,辦喪事總歸不好,若能拖到二月里。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這麼一算,還有三個多月,只怕是不成的。
“看她自個兒了。”臻璇答了一句,瞥見夏頤卿已經出了小院正順着西側游廊過來。她叫執畫扶着她起來。
夏頤卿先去內室更衣。
臻璇移步,要幫他換了,卻叫夏頤卿攔了攔。
“你且坐着,讓丫鬟動手,我身上沾了藥味,你別衝著了。”
臻璇聽了這話,也不堅持。
等收拾妥當了,兩人一塊往聽風苑去。
沒有步行,安排了一輛青帷小車,臻璇靠着夏頤卿坐了。
夏頤卿握着臻璇的手。低聲問道:“不高興了?”
臻璇擡眼看他,一時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回答,夏頤卿卻又開了口:“這般小氣。”說完,眼底全是笑意。
臻璇嘟了嘴,她知道夏頤卿在笑話她。幾分打趣幾分親昵幾分寵溺,她乾脆把臉埋到夏頤卿胸口,輕聲哼着:“就是小氣了。”
夏頤卿失笑,輕輕拍了拍臻璇的背:“那就繼續小氣好了。”
不自禁的,臻璇臉上露出了笑容,夏頤卿看不到,但臻璇自個兒心情愉悅。悶着嘀咕了幾句。夏頤卿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也不追問,只是抱着她不鬆手。
直到車子在聽風苑外頭停下,執畫放好了腳踏,脆聲喚了一聲。
臻璇這才從夏頤卿懷中坐起來,按下心中小女兒情緒。夏頤卿先下了車,又把臻璇扶了下來。
聽風苑裡已經得了信了。
鄭老太太少不得問上幾句。
臻璇照着查大夫說的話一一答了,又說了老祖宗的意思,鄭老太太聽了,嘆了一聲:“我估摸着也是拖不到。”
因着杜越娘日咳夜咳。紫媛和常嬤嬤也有些吃不消,臻璇撥了兩個三等的過去幫忙,收拾換洗的床褥衣被,煎藥打水,洙香和紫媛關係不錯,看她實在辛苦,與執棋說了一聲,也過去搭了一把手。
臻璇平素出入都不經過西側,小院里的藥味實在太濃,她怕衝著。便是執棋,若去過杜越娘那兒,也要先換身衣服才來見臻璇。
湘翮來過兩次,看這幅樣子,也曉得時日無多,嘆了一口氣去稟告了老祖宗。
月末時,臻琳的帖子上到了天一院。
段氏叫臻琳說動了,國寧寺很近,臻琳又與國寧寺有緣,想着去拜一拜求一求,段氏便答應帶上臻琳。至於臻琪和臻璇,各自下帖子,去不去由夫家說了算。
臻璇上午拿了帖子,下午時臻琪就又給她遞了一封,說她定然是要去的,到時候她過來接臻璇。
臻璇知道臻琪就是這麼一個急脾氣,笑着搖了搖頭。
夜裡與夏頤卿提了提,夏頤卿起先有些遲疑,但想着離臨盆還有兩個多月,又是去國寧寺,再有傅家家僕隨行,那些人雖是下仆,也都是身懷武藝的,便也應了。
三天後上午,臻璇剛換好衣服,臻琪便過來了。
她是頭一回來夏家,知道杜越娘病重養着,也沒有多逛,天一院里略看了看,就催着臻璇出發。
“別急。”臻璇笑着問挽琴,“青梅帶上了嗎?”
挽琴笑着應了:“奶奶放心吧。”
“什麼青梅?好吃的?”臻琪湊過來問。
臻璇笑話她道:“四姐姐喜酸,那青梅酸得厲害,你也要試試?”
臻琪聽明白了,啐了一口:“不和你們大肚婆計較。”
屋裡丫鬟們都笑了,臻璇支着下巴問臻琪:“大伯母和四姐姐那兒呢?”
“使人去接了,大伯母說,還是坐傅家的馬車方便些。”
國寧寺香火旺盛,與主持打過招呼,卻不想多添麻煩。
臻琪和臻璇一塊出發,也就兩刻鐘就到了國寧寺。馬車停在了後門,兩人直接去了廂房,段氏和臻琳已經在了。
國寧寺廂房極多,特地留了這半邊給了她們,也免得叫旁人打攪。出去便是觀音殿,臻琳和臻璇不方便跪拜,站着合掌念了念,由兩個丫鬟替了。
臻璇和臻琳今日穿的都是青灰色。每次到菩薩跟前,她們總是習慣穿得素凈些,臻琪也受了影響,今日一身月牙白。
拜過之後。便回了廂房。
國寧寺的素齋出名,中午便在這兒用了,又各自歇了歇,等看着時候差不多了,便各自打算返回。
臻琳站起來的時候有些發暈,扶着花露的手乾嘔了幾聲,把段氏唬了一大跳。
臻琳擺了擺手,那帕子抹了抹唇,道:“我沒事,就是突然胸口悶了。再坐一會就好。”
臻璇見她這般。想起還放在馬車上的青梅,道:“我帶了些青梅要給四姐姐,就放在車上,姐姐喜酸,吃來應當爽口。”
段氏替臻琳點了頭。見臻璇吩咐挽琴去取,便道:“七丫頭,你和五丫頭正好要回去,也不麻煩了,叫花霽跟你們去拿一趟,也省的挽琴來回跑。你們先走,等四丫頭舒服一些。我們也就回了。”
段氏安排得合理,臻璇便沒有拒絕,叫花霽跟着一塊走。
花霽貼心地扶了臻璇的手,臻琪走在邊上,問了花霽幾句臻琳這幾日情況,花霽淺笑着一一答了。
馬車就停在國寧寺後門外頭。兩位車把式沒有在車上,而是坐在不遠處的樹下一面抽着旱煙一面說話,見主家回來,他們起身走過來。
臻琪和臻璇先後上了車,挽琴與花霽去了後頭車上取青梅。
突然馬兒一聲嘶叫。馬車晃了晃,猛然就跑了出去。
臻璇大驚,握着窗沿穩住身子,臻琪踉蹌掀開帘子要訓那車把式,可一看外頭她也慌了神,前頭坐着的車把式她根本不認得。
臻璇也看清了,心中不由一沉,她喚臻琪:“五姐姐。”
見臻琪轉過頭,臻璇示意她往後看,臻琪會意,從窗口探出去。
國寧寺雖在城中,四周住戶卻不多,馬車急行,臻琪粗粗分辨了方向,她們一路望北。
另一輛馬車沒有跟上來,卻聽得到不少馬蹄聲相隨,似乎是和前頭這車把式是一夥的。
臻琪坐回車裡,一臉揪心看着臻璇,問道:“你還好吧?”
臻璇點了點頭,一開始很慌張,現在這車馬急行,路途還算平坦,她沒有很不舒服,還能忍受。
“傅家的家僕呢?”臻璇問臻琪。
她們這邊一出事,花霽和挽琴會立馬就去報給傅家隨行的人與段氏、臻琳,家僕不會離馬車很遠,出了這麼大動靜肯定已經反應了過來。
臻琪皺眉,道:“我是聽見了馬蹄聲,我猜他們是一夥的,也可能有家僕的馬蹄混在裡頭。”說到這兒,臻琪過來摟住了臻璇,道,“別怕,會沒事的,會追上來的。”
怕沒有用,事出突然,一時三刻除了慌也沒覺得怕,聽了臻琪這般安慰,臻璇環手抱住她:“對,沒事的。”
她們必須彼此勸慰、鼓勵,不能先亂了陣腳。
馬車一直衝進了一處院落。日暮西沉,院子寂靜無聲,馬蹄聲打破了這一切。
車停下了,一個婆子粗啞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下車。”
臻琪握緊了臻璇的手,相視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反抗不是良謀,她們能做的是穩住這幫人,等着得到消息的裴家、傅家和夏家來救她們。
臻琪先跳下了車,她面無表情看了一眼說話的婆子,而後伸手扶了臻璇下車。
婆子盯着臻璇的肚子看了看,指了指院子東廂的房間:“進去吧。”
臻琪與臻璇一言不發,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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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章 驚心(二)
今天準時了,大半夜寫得頭昏腦脹扔了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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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里,有一雙漆黑眼睛盯着兩姐妹,陰鬱戾氣,眼睛的主人站了很久,而後轉了身,走進西廂。
他在靠牆的博古架邊站定,擡手轉了轉上頭的一個筆筒,另一側的牆邊出現了一個密道。
沒有猶豫,他拾級而下,與密道之中的一個女子道:“是她們兩個?”
他的聲音比尋常男子低沉,帶着寒意與兇殺之氣,女人聽了皺了皺眉頭,冷笑道:“難道不是?一個大肚婆和一個小娘子,能弄錯了?”
男子靠着牆邊,雙手抱胸:“我剛才看了,總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