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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也只曉得這些情況,但其他事情還是曉得一些的。
三房那裡,周氏已經選好了婚期,也與季家商量妥當了,八月二十二迎娶郁琮進門。也因為這事,原本想來甬州拜年的季家也就打消了計劃,兩家雖然是姻親,但郁琮半年多就要上轎了,這時候去婆家走親並不合適。
臻璇看了眼西洋鍾,眼瞅着時間不早了,也不留孫氏,讓挽琴送她出去。
傍晚時去聽風苑用晚飯,席間聽鄭氏和鄭老太太商量,老祖宗近日裡身子還不錯,二月十五的家宴是照舊例還是取消。
臻璇小口抿着茶,老祖宗病了之後,初一十五的請安各房都沒有落下,只晚上的家宴取消了。
上一回一家人坐下來吃飯還是除夕的那一頓團圓飯。
這段日子既然精神好些了,還是一家人湊在一起熱鬧些,只是大老爺他們與夏奐卿去了雲州,席面上少了些人。
鄭老太太端着茶盞撇了撇茶沫,半響沒有說話。
鄭氏不明所以,也不敢催促,靜靜候在了一旁。
臻璇看了一眼,又轉頭看夏頤卿,見他眸色發沉,心裡也不由一緊。
最怕的就是迴光返照。
鄭老太太長嘆了一口氣:“明兒個問一問桂媽媽吧?看老祖宗是什麼意思,按老祖宗的心思來吧。”
鄭氏應下。
第二日去長生居里問了一聲,老祖宗沒有多想,自然是要一家人陪在身邊的。
鄭氏見此,也不多勸,照舊例準備着。
二月寒峭,天空掛了圓月,越發顯得清冷。
天剛有些蒙蒙亮的時候臻璇隱約聽見了外頭的腳步聲。
她睜開了眼睛,略醒了醒神。伸手摸了夏頤卿胸口的懷錶看了一眼時辰。
不算早不算晚,丫鬟婆子們起身的時間,他們夫妻若想睡倒還能再眯一會。
只是今日不曉得怎麼了,外頭動靜有些大。竟似壓不住聲音一般,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傳了進來。
不僅僅是臻璇沒了睡意,連夏頤卿也被吵醒了。
既如此,也不睡了,夏頤卿握着臻璇的手輕輕啄吻了會兒,這才掀開了帘子叫丫鬟們進來伺候。
哪知叫了兩聲,又等了一會,才見執畫急匆匆進來。
臻璇一怔,她記得昨夜守夜的是執棋。
等梳洗妥當了,臻璇也沒瞧見執棋和挽琴。屋裡就執畫和淮香兩個人忙碌着,而院子里又時不時飄進來些細碎說話聲,模糊着“井裡”、“撈起來”一類的詞語。
臻璇心裡泛上來些難以言明的不舒服的感覺,不禁擡眸去看夏頤卿。
夏頤卿剛換好衣服,似是心有靈犀。亦轉頭看向臻璇,目光空中交匯,他的薄唇勾了勾。
臻璇挪開不是,不挪開也不是,一時遲疑。
夏頤卿眸色染了笑意,曉得她面子薄,沒有當著丫鬟的面揶揄她。只扶着臻璇一塊到東次間里坐下,問執畫道:“出了什麼事情?”
執畫面上一僵,猶豫着往外頭看了眼,心裡想着反正這些事早說晚說都是瞞不過去的,不如就由她來“告狀”好了,捏着衣角狠狠心。道:“是前院那裡的事情,奴婢只聽到了零碎的。似乎是四爺身邊一個丫鬟昨夜跳了井,早上有婆子去井邊打水發現了,剛撈了起來。”
這話一說,不單臻璇嚇了一跳。夏頤卿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
夏家的規矩,未成親的男人住前院,夏景卿從十歲起就單獨住在了前頭院子里,夏恪卿也是一樣的。兩人身邊具是兩個小廝、兩個丫鬟照顧起居,只是這好端端的,怎麼夏景卿身邊就有一個跳井了。
夏頤卿吩咐了執畫幾句,讓雲在去把事情弄弄明白,便與臻璇一道先去了聽風苑。
聽風苑裡也已經收到消息了。
鄭老太太面無表情坐在羅漢床上,夏湖卿陪坐着,屋子裡氣氛壓抑,她實在有些不自在,見兩人來了不禁鬆了一口氣。
鄭氏不在,大約是正忙着處置那丫鬟的事情。
照平日里,這個時候正是鄭老太太用早飯的時候,臻璇試探着問了一句:“祖母,我讓她們擺桌了吧。”
鄭老太太剛要搖頭,瞧見臻璇隆起的腹部,道:“你們幾個用過沒有?”
夏湖卿會意,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讓鄭老太太餓着,見臻璇搖頭,便趕忙也跟着開口:“祖母,我也還沒有用。”
鄭老太太見此,點頭道:“既如此,擺飯吧。都一塊用一些。”
玉砌見鄭老太太鬆了口,趕忙下去安排,沒一會兒桌面上擺好了碗筷,上了粥點小菜。
事情沒弄明白,擱在心裡也沒用,鄭老太太最初的那股子氣過了之後,也有些胃口,按照往日里的量吃了早飯。
玉砌正奉茶給鄭老太太漱口,夏景卿愁眉苦臉進來了。
見所有人都盯着他,夏景卿擡手摸了摸鼻子,也不讓人催,自己先交代了:“跳下去的是素辛,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跳,好像昨天還好好的,我問了素琴,她也說不曉得。”
素辛和素琴都是早幾年鄭氏千挑萬選送到夏景卿身邊的,看重的就是老實、勤快。
鄭老太太睨了夏景卿一眼:“你母親呢?”
夏景卿低着頭,道:“在前頭呢,素辛撈起來了,母親讓我先過來了。”
臻璇偷偷打量着夏景卿,他的情緒低落,整個人怏怏的,顯然是突然之間身邊的人就自盡了給了他很大打擊。偏偏他還不清楚究竟為何,絞盡腦汁思考着,越發顯得沒有精神氣。
又等了兩刻鐘,鄭氏青着一張臉回來了,後頭跟着緊張的溫姨娘。
一進屋,鄭氏壓着火氣給鄭老太太請了安,而後惡狠狠瞪了夏景卿一眼。
夏景卿被她唬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悶聲喝茶不說話。
溫姨娘亦是不滿地看着夏景卿,她心裡揪着,恨不能仔細問一問夏景卿,只是屋裡鄭老太太和鄭氏都在,輪不到她開口,只能站在一旁,一雙晶亮眸子上上下下打量夏景卿,想瞧出些端倪來。
玉砌通透性子,一見這架勢,曉得事情不簡單,趕緊把屋裡的丫鬟婆子都領了出去,帶上了門。
鄭氏本想讓夏湖卿也出去,可轉念想到這孩子也已經訂了親,過些日子就要嫁了,讓她聽聽宅門裡的這種醜陋事情也是一種教育,便沒有提。
等屋裡門窗都被關上了,鄭氏盯着夏景卿,問道:“你暈了頭了?你知不知道素辛為什麼跳井?”
夏景卿是真的不知道,茫茫然搖頭。
“她肚子里的那個是誰的?”鄭氏壓着聲音越發顯得咬牙切齒,“你碰過她?”
鄭氏的聲音都在發抖,她是最看不慣這種事情的,也防得格外小心。兩個兒子,不管嫡出庶出,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她千挑萬選的,最怕的就是鬧出這個狀況來。
剛剛請了人查看了素辛的屍首,誰知給了她這麼一個結論,要不是邊上丫鬟小心,鄭氏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她知道,男人到了這個年紀,開竅了想嘗試並不奇怪,若碰到不要廉恥往床上爬的丫鬟,前院出了些什麼,鄭氏在後院也鞭長莫及;即便是丫鬟老實,做主子的逼得狠了,她們如何反抗?
因此,她選人上小心又小心,對兩個兒子也少不得盯得緊些,也讓大老爺耳提面命訓過幾次。
畢竟,夏家規矩在這裡,庶子決不能生在嫡子前頭。
老祖宗跟前得寵如杜越娘,也要喝了打胎葯,何況是一個小丫鬟。
與其出了事來做惡人兩手沾染了血,還不如一開始就多費些心思。
素辛、素琴兩個,鄭氏是放心的,哪曉得就是這個讓她放心的素辛,出了這種事。
而夏景卿這個孩子,雖不是她肚子里出來的,但帶在身邊管教了這麼些年,鄭氏是知道他的性子的。
膽兒是大,還淘氣,為人也不像夏頤卿一般謹慎穩重,卻不是個沒輕重沒腦子的。
要讓鄭氏自己說,她也不信夏景卿會這般糊塗。可素辛畢竟是夏景卿身邊的丫鬟,哪個會伸手伸到他屋裡去?
鄭氏這話一出,屋裡人人反應不同,而最驚訝的是夏景卿,他幾乎是跳了起來:“什麼?母親,您是說她懷上了?”
夏景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瞥見夏頤卿看着他的目光深邃沉湛,隱約透着些山雨欲來的味道,他背後一涼,趕緊擺手:“絕對不是我!”
比起鄭老太太和鄭氏,夏景卿更怕夏頤卿,不住搖頭否認:“哥哥,真的不是。我沒碰過她,我發誓。”
夏頤卿還是喜怒不明,夏景卿更急了,在屋裡快步轉了兩個圈,一跺腳,漲紅了臉,豁出去一般地道:“我沒唬你們啊,我就一雛,別說素辛,我一個女人都沒碰過,見過露得最多的就是上回在莊子上把我綁了去仙人跳的那女人,再多沒有了。
再退一萬步說吧,我真要動丫鬟,肯定會讓她喝避子湯,我們家什麼規矩,我連媳婦都沒擡進門怎麼能先生個庶子出來?沒這個道理。我又不是個迂的,素辛別的不說,伺候了我那麽多年,我至於把她往死路上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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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章 跳井(二)
這麼大膽的言論一出,一時誰也沒出聲,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臻璇尷尬不已,夏景卿畢竟是她小叔子,聽他這麼一番發言怎麼能當沒聽見,比她更不知所措的是夏湖卿,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都快埋到腿上去了,一隻手緊緊抓着臻璇的手。
鄭老太太見夏景卿急得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著你嫂嫂和妹妹的面渾說些什麼東西!沒臉沒臊的!叫你老子聽見,不狠狠揍你一頓!”
鄭氏板着一張臉也有些哭笑不得,溫姨娘一個勁給夏景卿打眼色,他卻恍然未覺。
夏景卿滿腦子都是怎麼讓夏頤卿消消氣,皺着鼻子琢磨了會兒,突然又冒出來一句:“哥哥,這事上頭我跟你一樣,不能碰的都不碰,尤其是身邊的。”
夏頤卿正想端茶盞,聞言動作一滯,眉梢一挑,餘光瞥見臻璇快速掃了他一眼,他輕咳兩聲,緩緩道:“我是不是還要誇你兩句?”
夏景卿猴兒一樣精明,一聽這口氣就曉得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垂頭喪氣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鄭氏很想讓夏頤卿教訓教訓夏景卿,夏景卿怕他哥哥,讓夏頤卿來做這事最合適不過,只是這會兒時間耽擱不起。
今兒個是十五,按理說早該過去長生居了。
不過這樁事總不能不弄明白,鄭氏把夏景卿拉到身邊,認真問道:“既然不是你,你覺得是哪個做的?”
夏景卿苦着臉,半響搖了搖頭:“兒子不知道。她們只照顧兒子起居,雖然是貼身的丫鬟也要避嫌不是?兒子又不一直讓她們在屋裡伺候,出了屋子她們說什麼做什麼,兒子也不明白。”
鄭氏嘆了一口氣,夏景卿這個說法也是個理,她與鄭老太太道:“我讓人再問問素琴。”
夏景卿曉得自己脫了嫌疑。鬆了一口氣,又轉頭去看夏頤卿,見他的神色依舊不輕鬆,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夏頤卿考量了一番。問道:“素辛有了身子的事情,幾個人知道?”
“知道的沒幾個,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有可能傳揚出去。”鄭氏是最明白這些的,宅院里的事情,即便是封了口又怎樣?若有人有心想打聽,多少是會有傳言的。
畢竟,這不是只有鄭氏一個人知道,能咽到肚子里去的事情。
夏頤卿聞言點頭,與鄭老太太和鄭氏商量道:“若傳出來。還是讓景卿認下的好。”
臻璇詫異,擡眸看夏頤卿,見他神色認真,不由把這事又琢磨了一番。
她突然想到了在京城時的事情,那時候兩人決議如何處置方顯余時。臻璇便知道有些事只能糊塗賬到底,不能放到檯面上來,若不然,即便是爭出一個對錯,一樣與己無益。
夏景卿卻不明白,見鄭老太太和鄭氏都是一副認同的模樣,他怔怔看着夏頤卿。道:“為什麼?明明就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認?”
“那你要如何說?你屋裡的丫鬟出了這種事情,你臉上有光?”夏頤卿反問道。
“我……”夏景卿被堵回來了,撅着嘴不吭聲了。
臉上怎麼會有光,貼身伺候的丫鬟,不管他碰不碰。在別人眼裡那都是夏景卿的私有物。要是沒什麼事情將來嫁出去了,自然無所謂,但這丫鬟還未嫁就有了身子,偏偏還與夏景卿沒有關係……
要是素辛有孕這事傳出去,他又不認的話。豈不是要叫別人笑話了。
啞巴吃黃連,真的全部認下,夏景卿又實在不甘心:“那以後,叫我媳婦知道了,這事不是……”
“還沒媳婦呢就着急上這事了?”鄭老太太打斷了夏景卿的話,這個庶孫,底子是好的,也是個老實孩子,就是性子太跳脫,做事時想得不夠清楚,“怎麼說自己想去,這事全當買個教訓,好好想想怎麼約束身邊的人。”
夏景卿垂着腦袋,再不情願,也應下了。
見夏景卿不再堅持,鄭氏把這事暫時放到了一邊。
沒有傳出去自然最好,若傳出去了,也就只能這麼處理了,至於真正和素辛有了關係的那個人,少不得要再費些心思查一查。
鄭老太太倒是有別的想法,夏景卿年紀說小也不小了,因着上頭兩個哥哥的婚期晚,連帶着他也耽擱了。
雖然男人晚些成親也不無不可,但若再不定,怕是真的要來不及了。
老祖宗的身體擺在哪裡,按查大夫的說法,不過就是今年前半年的事情了,一入孝期,做曾孫的即便不要守上三年,但也不是能迅速成親的。
況且,夏家在孝期里,也不適合與女方商討婚事。
不如早些相看好了,來得及就早些進門,全當沖喜;來不及熱孝里過門,也不算違背了規矩。
四房的五爺夏桓卿和三房的六爺夏雁卿同歲,比夏景卿小了兩年,雖然他們如今不在甬州,不用因為夏景卿未娶而一直拖着,但總歸有些不合適。
鄭老太太考量了一番,琢磨着這事晚一些要認真和鄭氏提一提了。
上午的時間過了一半,鄭氏詢問鄭老太太道:“這會兒過去長生居嗎?”
鄭老太太頷首,讓玉砌扶她起來,道:“過去吧。”
一行人坐着青帷小車到了長生居,怡翮迎了出來,鄭老太太笑着問了幾句:“二房的還在嗎?”
怡翮搖了搖頭:“剛才請了安就回去了,三奶奶在屋裡伺候。”
等進了屋,老祖宗擡眸看他們:“你們請安素來準時,今日怎麼晚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