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嫁,早嫁早了,她又補了一句:“挽琴,反正你是丫鬟也好娘子也好,都在我身邊,一日脫不開身的。我不急,你也不急,看過再議。”
挽琴點點頭,應了一聲,從東次間里退出來。
執畫守在中屋裡,聽見動靜擡眸看了過來:“怎麼?奶奶與你說親事?我剛好像聽見奶奶也和挽墨說過,似乎是雲在。”
臻璇對挽墨的安排,挽琴並不清楚。在她看來,若真和執畫所說,那也是樁好事,雲在跟着夏頤卿,也是府里格外體面的人。
沖執畫微微頷首,挽琴剛要開口,外頭傳來曦姐兒的笑聲,張媽媽帶着她過來,兩人也就不再多言了。
夜深人靜時,挽墨和挽琴說起了親事。
挽琴枕着手臂看向挽墨的方向,淡淡道:“你並不是討厭雲在,只是一時之間覺得意外而已。要我說,奶奶這般考量是有道理的,雲在是個不錯的選擇。”
挽墨幽幽嘆了一聲:“我就是不明白而已。”
挽琴笑了,又想着臻璇給她的安排,緩緩道:“明日得空陪我去趟浣衣處。”
挽墨不知何意,但她一向聽挽琴的,便點頭應了。
挽墨考慮了幾天,又讓挽琴勸了幾次,這才到了臻璇屋裡,點頭應了。
382章 妄想(四)
這章是補昨天的章節,今天的更新晚上7點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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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了。
雲在不是拖沓性子,一樣樣的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的,到了二月末,天一院里人人曉得挽墨要配給雲在了。
相熟的丫鬟人人道賀,亦有些流言蜚語。
也不知道是哪個婆子嘴碎,從一等要添人上說到了幾個大丫鬟的婚事。
桃綾、杏綾嫁得都如意,挽墨又是許了雲在,臻璇從娘家帶來的這一個個都是費心費力給了平坦前路的,反觀執棋、執畫,誰曉得將來如何。
這話傳到執棋那兒,她聽過也就算了,偏偏執畫是頂真脾氣,非要那幾個婆子說出個長短來,幸好在鬧將起來之前,讓執棋拖回了屋裡去。
“你與她們置什麼氣?不過是嘴上胡扯一番。”執棋倒了一盞茶遞給執畫,“她們連奶奶屋裡都進不去,難道會比你我日日在奶奶身邊伺候的更曉得奶奶心思?”
執畫嘟着嘴,半響才道:“我是心急,這萬一被沒頭沒腦地放出去了,可怎麼辦?”
“奶奶不是那種性子的人。”執棋又勸,“奶奶替桃綾她們幾個可真是操透了心了,我們好好伺候着,即便不是打小的情分,也沒有胡亂打發我們的道理。再退一萬步說,奶奶帶過來的就四個,她們嫁得好,我們嫁得差,這以後提進屋裡伺候的可都不是裴家丫鬟,豈不是涼了人心?”
這話說得有理,執畫聽了進去,支着下巴沉默了會兒。才又道:“你還好些,萬一奶奶不給你指個好的,你還有老子娘可以撐腰,我可無處說理去。”
執棋不愛聽這話。亦曉得執畫只是抱怨幾句,思緒上應當是已經想開了,便想敞開窗子透透氣。
剛推開窗,便見對面東廂書房亦打開了門,夏頤卿背手出來往正屋去,守在門外的步月順勢帶上了門。
執棋餘光瞥見執畫,見她直直看着夏頤卿,一時心頭一緊,壓着聲兒問執畫:“你可千萬別打了那樣的主意!咱們二爺是什麼脾氣?你可別犯渾!”
執畫聞言一愣,待明白過來執棋指的是什麼。她臉上沒紅,反倒是白透了,眉宇之間全是氣惱:“你這話說的,難道我是那樣的人?我又不是個傻的,二爺那脾氣。但凡這院子里誰有那一丁點心思,可就別想在府里當差了。麝月的車轍子,我還要去重蹈了不成?”
執棋鬆了一口氣,她可不就是怕執畫做傻事嗎?
兩人一道多年,執畫是個聰明人,她可不想看到她一時衝動做了渾事。
執畫心裡是有主意的,但她的主意絕不會往夏頤卿身上打。如今這院子里事事都是臻璇說了算,她又把執棋的話聽了進去,為了將來夏家一撥一撥進了天一院里的丫鬟的忠心,臻璇應當不會拿她和執棋開刀。
與其在這裡彷徨猶豫,不如和臻璇把話說明白了。
今年初春到得早,園子里杏花早開。執畫領着小丫鬟們剪了花枝,收綴整齊,插好瓶放在了東次間里。
臻璇擡眸見了,不由笑了:“開得可真好,一看這花兒啊。屋裡都暖和起來了。”
執畫見臻璇心情好,輕聲與她道:“奴婢有事想和奶奶說。”
臻璇睨了執畫一眼,見她垂眸,雖不知何事,還是打發了屋裡其他人。
等人都出去了,執畫規規矩矩跪下,磕了一個頭:“奶奶,奴婢厚着臉皮求奶奶恩典。”
執畫這般鄭重其事,臻璇有些意外,只是不曉得她所求何事,沒有回應,只靜靜等着她繼續說。
“奴婢想將來也能留在奶奶屋裡伺候。”執畫維持着磕頭的姿勢,聲音平和。
從語調就聽得出來,執畫很平靜,她是做好了打算的,並非臨時起意。
臻璇原就想過要試探下執棋、執畫的意思,不管如何,她也不想隨意就決定了她們的將來,只是臻璇沒有想到,執畫先與她來說了這樁事情。
“為什麼?”既然是開誠布公的交談,臻璇便問得直接,“留在屋裡就意味着嫁得極其普通。”
執畫輕咬下唇,認真道:“奴婢喜歡把銀錢捏在自己手裡。奴婢家裡有父母弟妹,生活不易,幾乎全靠奴婢的月俸和賞銀度日。若奴婢出府嫁人,手上銀子少了,拿什麼補貼娘家人?”
這是大實話。
臻璇是曉得的,天一院里一等的月俸並不少,況且這幾個都極其體面,就算只是傳個口信,拿到了賞銀也不少,一兩個月下來,甚至比得過莊稼漢一年的收成。
執畫嫁人之後,即便夫家手頭寬裕,也不能讓她這麼大把大把的支援娘家,若是留在屋裡做個娘子,攢些私房還是簡單的。
一心一意為了父母弟妹,做女兒做姐姐,這份孝順和體貼,誰也指責不得。
“家裡現在在做什麼?”
提起家裡人,執畫情緒緩和許多。
“奴婢的爹身子不好,娘一個人主內又主外的,隔壁大娘有家裁縫鋪子,娘就幫着做些衣物。弟弟如今在一家制墨的作坊里當學徒,每個月都要交學銀,等過些年出了師就能拿月錢了。妹妹給娘打下手,她年紀也不小了,甬州嫁女嫁妝豐厚,家裡現在要給她攢嫁妝銀子。”
這是甬州下層人家的生活,若不是清苦,又怎麼會賣了長女呢?
家裡開銷大,確實需要執畫這些銀子。
執棋、執畫這兩個,臻璇素來是看重的,只是相比執棋,執畫快人快語,也容易得罪人。
可除此之外,挑不出執畫其他毛病,她做事勤快,規矩老實,從沒有那些歪七膩八的心思,留在屋裡也讓人格外放心。
既然執畫一心所求,順了心意倒也不是不行。
臻璇指尖輕輕敲着桌面,緩緩道:“我現在只能答應你,絕不會讓你隨意就嫁了人。並非敷衍你,而是實在沒有合適的人能給你定下。你自己既然是這個心思,也就留些心,若有看中意的,我給你做主。總歸屋裡要留娘子,你伺候了我幾年,我用慣了人手還真捨不得換。”
執畫聽完了這話,長鬆了一口氣。
臻璇能給她這麼一個回復,已經讓執畫喜出望外了,起碼現在她的將來是握在自己手裡的,又鄭重磕了三個頭,執畫才起身。
這邊才說完了事情,那邊聽風苑裡來請臻璇過去。
臻璇收拾了一番,匆匆趕到,見院子里丫鬟比平日里多些,再仔細一瞧,有幾個是其他幾房的。
果不其然,進了屋去,在座的人不少,具是在商量清明時的事體。
老祖宗過後的頭一個清明,夏家上下格外重視些,而緊跟着清明后小半個月,就是老祖宗忌日,不能馬虎,因而前一日昀哥兒周歲都要簡單些。
曉得這些都是規矩,昀哥兒在家中受寵,也不用靠盛大的周歲宴來擡身份,臻璇並不太在意這些東西。
清明也好,忌日也罷,都是長房為大頭,所以定下了個大概,其餘幾房的人便先走一步。
鄭老太太又吩咐了幾句,餘下的便讓鄭氏和臻璇商量。
說是商量,但臻璇從沒有操辦過這些,認真聽了鄭氏意思,照着吩咐,把要準備的一樣樣準備起來。
清明那一日,全家拜過了祠堂,男丁們上山燒香,女眷們留在府里,從天未亮一直忙到了下午,等男人們回來,才各自回房歇息。
昀哥兒周歲小辦,抓周卻是不能免的。
拜過了天地神明,桌上放了各樣東西,昀哥兒坐在桌上還未動手,曦姐兒扭着身子要去抓。
鄭氏眼含笑意,抱過了曦姐兒,認真與她說著道理,曦姐兒這才不鬧了,咬着指尖盯着看。
昀哥兒左看右看,突然伸手抓住了一隻筆,還不等觀禮的人說吉祥話,他又迅速出手抓起了一柄小算盤。
作為皇商人家的嫡長男丁,抓筆和算盤那是最最合適最最讓人歡喜的了。
鄭老太太都格外高興,羅氏笑着誇讚:“昀哥兒可真出息,等長大了接了家中生意,更是要蒸蒸日上了。”
昀哥兒不知道旁人在熱鬧什麼,他只管抓着自己的東西,樂呵呵地不放手。
等夜裡聚在一塊吃了頓飯,這喜悅氣氛也就過了。
天一亮到了四月十七,就是老祖宗的忌日。
燒紙、哭泣。
不過跪了半日,雲氏撐不住,哭得幾乎暈厥,挪到了邊上廂房裡歇息。
袁氏見了,不由嘆了一聲:“孝順孩子,老祖宗最後那些日子全是她伺候的,也難怪會扛不住了。”
聞言人人戚戚,卻突然冒出一聲低低冷哼。
臻璇吃了一驚,悄悄擡眼打量,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一臉不屑的何老太太身上。
何老太太的心思,臻璇還真琢磨不透,按說袁氏這是誇讚雲氏,何老太太即便不喜歡也不該如此反應。
夜裡散了的時候,眾人情緒都是低落。
袁氏擡眼看了董老太太一眼,見她頷首,這才擠出些笑容開口:“單家那兒選好了日子,沐卿五月初二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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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全為了活躍氣氛,夏沐卿出嫁,這是樁喜事,一時姐妹相賀,也就沒有那麽沉悶了。
夏沐卿的親事定得早,袁氏又是操心性子,早早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因此這半個月工夫並不顯得緊張。
苗氏與羅氏都是會看眼色的,臉上帶了笑容,湊在一塊說著底下幾個孩子的親事。
何老太太的臉色愈發沉了,見他們各房都說得熱鬧,偏偏二房未嫁的毓卿是個那種脾氣,哪好讓張氏與妯娌一道說道去?
唯一讓何老太太滿意一些的,便是張氏在老祖宗沒了之前,就依着她的意思替夏毓卿選好了能狠狠收拾她的婆家,何老太太冷冰冰道:“你們是該快些,沐卿一嫁,冉卿也早些定了,等毓卿及笄了我這裡也好辦個喜事。”
苗氏連連稱是,等二房的人一走,她低聲與袁氏咬耳朵:“真是辦喜事?毓卿也好,恪卿也好,二伯母能高高興興的?”
這些閑話,鄭氏無意和她們多說,讓臻璇扶着她,與鄭老太太一道回了聽風苑。
四房那裡辦喜事,又隨着春意漸濃,人人面上都多了些笑容。
臻璇和雲氏相約去了趟四房,與夏沐卿添了妝,她們姑嫂來往不算多,但四房兩位小姐性子脾氣都是溫柔和氣的,也算是處得來。
等兩人出來,正說笑間,雲氏突然止住了腳步,指着稍遠處匆匆而過的身影,道:“是不是四叔祖父?怎麼走得這麼著急?”
臻璇順着雲氏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是四老太爺的背影。
兩人出了四房,正欲登車,臻璇扭頭問守門的小丫鬟道:“四叔祖父匆匆,是出門去了?”
那小丫鬟笑容憨厚。道:“老太爺是去聽風苑了。”
臻璇一愣。
去聽風苑需要走得這麼著急?
雲氏聽了也是驚愕,但她畢竟是二房媳婦,這種事情還是迴避了得好,便與臻璇說了一聲,先回了屏翠園。
臻璇趕到了聽風苑,院子里空蕩蕩的,正要往正屋裡去,玉砌突然從角落裡出來,拉住了臻璇。
“奶奶,先隨奴婢來。”玉砌附耳輕聲道。
臻璇頷首。隨着玉砌進了西邊廂房。
“委屈奶奶先在這兒坐會兒。”玉砌請了臻璇坐下,正要倒茶,拎了茶壺起來才意識到是空的,廂房平日里沒有人,哪裡會添水。她無奈地放下,沖臻璇笑了笑。
臻璇心中疑惑,問道:“誰在祖母屋裡?一院子人呢?”
玉砌神色尷尬,眨了眨眼睛,道:“裡頭談的可不是好事體,哪個敢聽啊,全躲屋裡了。裡頭大老爺和大太太陪着老太太說話。後來二老太太來了,剛剛四老太爺也來了。”
臻璇越發不解了,這些人湊一塊是個什麼意思?
玉砌俯下身,道:“二老太太說祖宗規矩太過了,應該給嫡次多分一些。”
臻璇心中大驚,突然就明白了過來。現在來說分多分少,這是打算着分家了?
坐在廂房裡,聽不見正屋的動靜,臻璇忐忑坐了大半個時辰,突然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
玉砌悄悄探頭去看。告訴臻璇道:“二老太爺來了,一臉的沉鬱。”
等二老太爺進屋,沒過多久,正屋裡的聲響一下子大了起來。
二老太爺一個人的聲音蓋過了其他人,幾乎是怒吼一般:“你折騰些什麼東西!”
這個口氣和態度,臻璇分辨得出,是衝著何老太太去的,大約是二老太爺並不曉得這事,亦或是他知道但並不贊同何老太太直接來和鄭老太太談。
那邊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摔了什麼東西,鬧了一盞茶的工夫,才總算是消停了。
此刻安寧比剛才的摔砸更讓人不知所措,臻璇端坐着,一顆心都懸着,玉砌一直在悄悄觀察。
又過了會兒,廖媽媽從正屋裡出來,走到門房吩咐了幾句,門房一個腿快的婆子一溜煙去了。
之後又是等待,直到二老爺、六老爺前腳到了,後腳夏黎卿、夏頤卿、夏蘇卿也到了,廖媽媽這才尋了雕欄、玉砌進屋裡去。
瞧見臻璇也在,廖媽媽有些詫異,悄聲與臻璇道:“奶奶,再坐會兒,二老太太她……”
臻璇會意,點了點頭。
廖媽媽這麼安排,倒不是把臻璇排開,而是二老爺與何老太太怕是鬧得有些過了,何老太太面子上不大好看。
何老太太原本就不喜歡臻璇,再讓這個隔房的媳婦瞧見了自己的狼狽樣子,下回越發不好處了。廖媽媽只請了幾位老爺和爺,也是怕何老太太以後尋媳婦們不痛快。
臻璇也不想進屋裡去尋不自在,便繼續留在廂房裡。
過了一刻鐘,二老太爺先走了,何老太太被二老爺和六老爺扶着出了聽風苑,夏黎卿和夏蘇卿與夏頤卿低聲說了幾句,這才跟着走了。
四老太爺留得久了些,等緩和了脾氣,背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