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塵靠着一株古樹站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姚小桃身後的鷂子上面,並沒有看人。
姚小桃本想扭頭就走,可想到肖七的眼淚、燕妍的遲疑,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看看秦塵會與她說些什麼。
待走到近些,姚小桃才看清了秦塵的模樣,他似乎有些萎靡,精神不振,眉間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姚小桃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樣子讓燕妍看見了,肯定是會胡思亂想擔心壞了的。
姚小桃並不說話,既然秦塵叫住了她,他自然是有話要說的,乾脆沉默着等着對方開口。
夜色濃了,月光透過樹葉落在地上的斑駁並不清晰,陰影點點,像極了此刻秦塵的心情,不明朗,看不透。他沉默了許久,才緩聲問道:“她,還好嗎?”
意料之中的問題讓姚小桃心下感慨,果然秦塵從那天第一眼見到這隻鷂子起就已經認出了它的主人。曾經,肖七因為這隻風箏與秦塵相識,而如今,秦塵對着它又想起了肖七。
“你既然要娶燕妍了,就不要再想別的事情了。”姚小桃話剛開口,就見秦塵的眼神暗了一下,有落寞有痛楚,“你要明白,七姑娘過得好與不好,都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了。”
秦塵眼角垂了下去,姚小桃從他身上讀到了傷痛和難捨,只是,事到如今這些感情又有什麼用呢。於肖七來說,她失去了她的心上之人,而對於秦塵來說,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內疚和不安。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多的內疚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你想讓自己好過一點,那麽就全心全意對待燕妍。我想,你和燕妍和和美美,七姑娘也會真心祝福的。”
肖七是真的這麼想的吧,希望婚禮能夠圓滿,希望秦塵能夠快樂,這樣便好了。姚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氣。相同的事若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大約是做不到這個地步。
姚小桃的話讓秦塵的表情更黯淡了,他不禁擡起頭,越過姚小桃的肩膀觸碰那隻鷂子。他還記得。那一日的春光明媚,他牽着馬兒走在暢州城中,空氣中的桃花香味讓城中人的腳步都染了香,不願撣去肩頭的花瓣。他就這麼漫步穿過大半個城市,突然一擡頭。就見一隻鷂子急急墜落面前。
那是一隻做工特別精緻的鷂子,上面細細幾筆勾勒,清秀乾淨,一看就明白是出自姑娘之手。豎起耳朵聽。就能聽見一牆之隔的院落內傳來女子輕輕的懊惱之聲,在和旁人說著要怎麼把這鷂子拉回來。
也許是好奇,秦塵很想看看繩子那一頭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他飛身上樹,從鷂子後頭露出了臉。這才看清,那院落中的是一個身形小巧的閨閣少女。
那少女見了他一時有些慌張,卻沒有跑開,直到他把被樹枝纏住的線解開,將鷂子遞迴去之後才福了福身。掩飾着驚慌和緊張,少女柔聲道:“謝謝公子送回鷂子,小女子姓肖,在家行七。”
那便是秦塵第一次見到肖七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他還未同她說些什麼,那個被肖七打發去尋找長竿解鷂子線的婢女就回來了。秦塵不好再停留,匆匆跳下樹離開了。
從那天起,秦塵隔三差五地坐在肖七院外的樹上和她聊天,他聽她說女紅,他告訴她江湖上的趣事,漸漸的,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一般,他們有了個三天之約,他從肖七的眼底讀到了難以遮掩的愛慕和傾心。
“是我辜負了小七。”秦塵的指尖終是從鷂子上滑落,他的聲音喑啞,聽得人難受,“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小七一樣的女子。我從小在天逸門長大,見到的也都是江湖女子,她們習劍練功,仗劍天涯,性格外向,而小七與她們截然相反,她溫和內斂,精通女紅,甚至會做鷂子,她彈琴習字,身上是閨閣女子的天真和溫婉。那樣的小七,讓我情難自禁,一時衝動才……那之後,我越來越清醒,明白這樣下去不行,我只能負她一片真心。”
秦塵的一番話說得很慢,姚小桃卻明白這字字都是真心話,感情之事衝動難免,而衝動之後,才會一點點明白那份感情是你無法承擔之重,此時放手,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那燕妍呢……”姚小桃話一出口,就見秦塵閉上了眼睛。
“妍兒,我與她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她是山下一戶人家的孩子,只因父母早亡,掌門看她可憐,把她帶上山,交由爺爺教導。大概是因為獨立得早,妍兒小時候的性格很是要強,比我們男孩子還頂真,又不服輸,常常和別的師兄弟爭執。爺爺很喜歡她,捨不得罰她,又不得不給別人做個樣子,每每都要我假意說個情,才放過她,可妍兒心裡一回也沒感謝過我,那樣強硬的脾氣這幾年才好些。”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是抱怨,似乎有不滿,姚小桃卻一下子安了心,從這樣的話語里,她讀出了秦塵對燕妍的心。秦塵說起肖七的時候,提到的都是肖七的好,而說到燕妍的時候,這些細小事情的埋怨背後,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