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中的女子,幾乎都是犯事的官員家的女眷充入的。
從前呼後擁的官家女,到淪為教坊里的歌妓戲子,其中落差、艱辛,謝箏一想就能明白。
出身教養刻在骨子裡,卻又不得不為了生存傾軋、爭鬥,教坊司里的事兒,確實是烏七八糟的。
就算陸毓衍不說,謝箏也不想去摻合,她自個兒都是泥菩薩過江,顫顫巍巍的了。
只是,不曉得是不是心裡存了念頭,謝箏只覺得呼吸之間還有一股子血腥味,她扭頭往水榭方向看了一眼,道:“衍二爺進去的時候,可有遇見什麼事兒?”
“能遇見什麼?”陸毓衍清了清嗓子,“真讓我現了什麼,我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出來?就是什麼都沒現,才能不理會。”
謝箏明白了陸毓衍的意思。
陸毓衍雖無官身,卻也是官宦子弟,事情又生在蕭家,若他撞破了歹事,不能當作沒瞧見。
他在聽見驚叫聲之後,匆匆趕到水榭,是要確定是否有蕭家人牽扯在其中。
既然與蕭家無關,就不用摻合進教坊司的事情里去了。
只是那麽一丁點若有似無的血腥味,蕭柏也不會願意大張旗鼓地鬧騰。
到底是聖上賜戲,把人都送出去了,他們再生是非,蕭家也能交代。
陸毓衍想的是明哲保身,卻沒想到,卻有人想拉他下水。
謝箏想到那女子憤慨的模樣,忍不住莞爾,嘀咕道:“您想避開,還有人不領情。”
陸毓衍停下腳步,斜長桃花眼從謝箏身上略過,一直往上,凝着圓月:“不領情的人還少嗎?”
夜風習習,清冷聲音隨風繞在耳畔,謝箏不禁覺得有些涼意。
尤其是脖頸間,涼颼颼的,她本能地擡手捂住了脖子。
瘀傷已經差不多好了,尋不到之前青青紫紫的慘烈樣子,但謝箏記得很清楚,記得被勒住時的感覺,記得陸毓衍提醒她汗水會影響傷口,也記得陸毓衍問蘇潤卿拿了那盒藥膏。
不領情的人……
不領情的不就是她嗎……
湖水漣漪陣陣,映在其中的月光也微微晃着,不遠處,映着兩人不久前身處的小廳堂。
謝箏輕輕咬住了下唇,之前想說卻被打斷的話又一次翻湧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她逼着自己擡起頭來。
四目相對,皎潔月色中,桃花眼裡浮着一層很淺很淺的亮光,像是蘊了一汪水。
幾乎是本能的,謝箏的視線遊離開了:“我……”
聲音剛出口,溫熱的掌心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動作很輕,就這麼貼着,沒有用一點兒力氣。
謝箏的身子一僵,擡起眼帘,半仰着頭看向突然靠近了的陸毓衍。
陸毓衍沒有看謝箏,眼神越過她,不知最後落在何處:“不用硬逼自己,什麼時候理順了,想說了,再說給我聽吧。”
謝箏呼吸一窒。
她死死盯着陸毓衍的眼睛,她能看到其中映着的她的身影,而再往深處去,是深邃漆黑、連月色都吞沒了的眼底,她分辨不出他任何的情緒,只是那句話給他整個人添了幾分溫和,柔得仿若是落在他身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