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順天府時,雨水漸漸止了,雖不用打傘,但街道潮濕,並不好走。
石獅子旁,站了個頭花白的老人,見陸毓衍出來,老人急匆匆迎了上來。
“鄭博士。”陸毓衍拱手行禮。
鄭博士拍了拍陸毓衍的手,示意他往邊上幾步,低聲道:“事情我都聽說了,楚昱傑是個好學生,功課出色,為人做事也踏實,按說做不出謀人性命的事情,你……”長長嘆了一口氣,鄭博士道,“若真是他,自當懲戒審斷,若不是他,你就幫幫他,別叫他頂了罪過。”
陸毓衍頷應下,望着鄭博士腳步沉沉離開的背影,許久沒有出聲。
謝箏壓着聲兒與他道:“看來楚公子很受鄭博士喜歡。”
“真才實學又誠懇踏實的學生,做老師的都喜歡,”陸毓衍道,“難為鄭大人身體不適還趕來交代。”
謝箏下意識回頭往府衙方向看去。
這小一個月里,謝箏不能說摸透了陸毓衍的性子,但大體上還是有些了解的。
陸毓衍在私下裡從不避諱對旁人的好惡,他會贊同蘇潤卿說的段立鈞毫無才學,那他評價楚昱傑的這幾句也就是真心話。
楚昱傑有才華,並非泛泛之輩。
如此一來,倒也能理解鄭博士對楚昱傑的維護。
鄭博士亦是外鄉出身,家境貧苦,靠着中榜入仕為官,又得岳家相助,對於同樣赴京求學的楚昱傑自然會看重一些,不願意他蒙受不白之冤。
松煙叫了轎子來,三人往楚家兄妹的家裡去。
楚家兄妹住在城南的紫雲衚衕里,名字聽着有幾分雅意,卻是京城裡相對破舊的一塊地方了。
這一帶租住的幾乎都是外鄉來京求生活的人,小小的衚衕里,青石板地磚破碎,全是一個接着一個的水坑泥坑。
兩側堆了不少左右住家們雜七雜八的東西,轎子到了衚衕口就不能往裡頭走了。
下了轎子,謝箏跟着陸毓衍往衚衕深處去。
經過幾間開着門的院子,聽見裡頭有人談論着清晨時被帶走的楚監生的事兒,更有婦人喝斥孩子,說著要是不聽話也叫衙門裡把他抓回去關大牢。
謝箏偏過頭往那小院里看了一眼,被母親嚇唬了的孩子耷拉着腦袋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
心猛然就是一沉。
腦海里閃過從前的畫面。
那時謝慕錦剛到鎮江,她恰巧遇見了同知夫人訓斥兒子。
“再淘氣,叫你爹把你交給新來的知府大人,把你拖到大牢里關上幾天,你就知道老實了!”同知夫人把年幼的兒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見謝箏捂着嘴一個勁兒地笑,她也綳不住了,跟着笑出了聲。
顧氏尋來,哭笑不得,一面不輕不重在她屁股上拍打,一面道:“你也是個不老實的!”
謝箏邊笑邊躲:“您唬不住我的,父親就是知府,他可捨不得把我關到大牢里去。”
顧氏捶了她兩下,母女兩人笑作一團。
當日情景清晰一如昨日,謝箏吸了吸鼻尖,果真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連嚇唬孩子方式都是一樣的。
啪嗒……
鞋子濕透了。
謝箏只顧着想旁的事情,沒留意地面,一腳踩在水坑裡,整個鞋面濕了不說,還沾了不少泥。
陸毓衍頓了腳步,斂眉道:“走神了?”
謝箏捏了捏指尖,眼下並非是提及身份和過去的好時機,她含糊應了一聲,道:“楚家就在前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