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色皎潔,戲台附近又點了不少燈籠燭火,昏黃的光線落在人身上,五官與白日里看起來略略有些不同。
因而樓姑娘過來時,最初只覺得謝箏眼熟,這會兒看真切了,便都想起來了。
她的下顎綳得緊緊的,站直了身,略略後退兩步,道:“你既然來過戲台,就曉得那天壓根沒什麼事情,要不然,我們一群樂伶,還能出得了蕭府?”
謝箏不疾不徐,道:“有沒有事兒,就看我這張嘴怎麼說了。”
樓姑娘咬緊了下唇。
面前的蕭府丫鬟笑盈盈的,鳳眼晶亮,可話音里卻沒有半點笑意,反倒是滿滿的威脅味道。
宰相門前七品官,別說樓姑娘如今落到了教坊司,便是從前樓家未倒的時候,對上蕭府這種人家出來的丫鬟,她一樣要掂量客氣。
人比人,當真是要氣死人的。
“當時不管,這都過了半個多月了,倒是管上了。”樓姑娘忿忿道。
謝箏見她認清局勢,只是嘴巴不服,便沒有逞口頭之勇,等着樓姑娘說。
樓姑娘往司樂、奉鑾們的書房瞥了一眼,示意謝箏往邊上走兩步,沒避諱曹老嫗,一五一十道:“那天是為了潘姐姐的死,才鬧起來的。”
潘姑娘病故,與她交好的樂伶不多,嘴上唏噓兩句,倒也沒放在心上。
都是犯官家眷,家破人亡的苦都嘗過了,對泛泛之交的生死都看得很淡。
中秋在蕭府唱戲,卸行頭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嘴快,突然提起了潘姑娘,說若她還在,定是去宮宴上彈奏琵琶了,以潘姑娘的技藝,也許能得些賞賜,宮裡貴人們賞下來的,哪怕是平素不用的,也比她們現如今能入手的東西強多了。
這話原本沒旁的意思,就是幾句感慨,偏宋玉瀾多事,酸溜溜說什麼“人都沒了,還眼饞人家東西”、“宮裡能給我們這種人賞什麼,左不過就是些不時興的玩意”、“還不如芷珊姐姐用的飾”。
樓姑娘譏諷地扯了扯唇角:“宋玉瀾說話向來那樣,很是討厭。
她不提也就算了,提了之後,吳姐姐想起了一樁事,說是潘姐姐生病前一日,她見到程芷珊從潘姐姐屋裡出來,然後潘姐姐就抱着琵琶出去了。
吳姐姐睡下時,潘姐姐還沒有回到,等到了中午,吳姐姐去找潘姐姐時,潘姐姐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了。
宋玉瀾中秋時提及,吳姐姐就想找程芷珊問問,那天沒聽說潘姐姐要出門的,是不是程芷珊讓她出去的。
戲台附近就這麼點地方,卻是左找右找,一直沒瞧見,後來才在水榭背後的角落裡找到程芷珊,後背上被劃了長長一刀,嚇得宋玉瀾叫起來了。
問程芷珊經過,她卻搖頭,說那人從背後衝過來就給了她一刀子,她嚇壞了,根本沒回頭看清楚。
那刀傷不深,很長,從肩膀下一直到了腰上,看起來很嚇人,但不要命的。
後來,府上的人就尋來了……”
謝箏聽得眉頭緊皺,這哪兒跟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