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毓衍走得很急,他腳步大,謝箏幾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書房外頭,唐姨娘見到趕回來的陸毓衍時,略有一絲驚訝,但並沒有出聲行禮,只是緩緩收回了視線,吩咐底下人去廚房裡端碗薑湯來。
陸毓衍推門進去,與外頭大雨中清冽的空氣不同,一邁進來,呼吸之間就有一股血腥氣。
他繞到榻子前,恭恭敬敬地給癱坐在椅子上的陸培靜問了安。
陸培靜也沒料到陸毓衍這會兒就回來了,目光在陸培元與陸毓衍身上來回挪了挪,眼淚又簌簌往下掉。
視線模糊着,陸培靜看不清陸毓衍的神色,她拿帕子捂着唇,指尖用力到泛白。
想說些什麼,又都哽咽着咽了下去。
謝箏追着進來,看着陸毓衍行禮,而後直愣愣地看着陸培元。
哪怕陸毓衍一動也不動,謝箏也能明白他此刻心境。
突聞噩耗,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她親身經歷過,她一清二楚。
那就像是當頭一棒,沒把人砸得昏過去,只砸得眼前白光陣陣,懵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陸毓衍在這個當口上,還如此規矩地向陸培靜行禮,是因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了吧?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眼淚,走上前去。
陸毓衍低着頭看着陸培元。
陸培元被送回來之後,單叢幾人已經替他收拾過一回了,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遮住了一身的外傷,只露出來的額頭四肢滿是瘀傷。
印象里,陸毓衍似是還從沒有這麼“居高臨下”地看過陸培元。
本能的,他伸出手,想去觸碰父親的手。
還未觸及,陸毓衍又迅速地縮了回來。
他進來地匆忙,根本沒有解去蓑衣,雨水順着蓑衣濕了他腳下的地磚,他的雙手亦沾滿了雨水。
陸培元是不拘小節的,不說如今在都察院,從前在刑部時,為了審案斷案,風裡來雨里去的時候也多得是,別說是雨水,便是泥水也沒皺過眉頭,可孫氏愛乾淨整齊,陸培元怕孫氏擔心他辛勞,又看不得他這糙樣子,每回都收拾得很仔細。
現在,父親已經不會收拾了,但他一定想要讓母親看到整整齊齊的樣子。
陸毓衍退到中屋裡,解了蓑衣。
雖說是開春了,但春雨依舊凍人,陸毓衍的指尖有些抖。
花翹打了熱水來,接過了濕透了的蓑衣,謝箏絞了帕子,遞給陸毓衍擦拭。
陸毓衍略略擦了擦,喝了碗薑湯去寒氣。
雨勢大,便是穿着蓑衣,裡頭的衣衫都沾了水氣,只簡單收拾根本於事無補。
他也顧不上那些,重新走到榻子前,直挺挺地在陸培元身前跪下了。
謝箏沉沉看着陸毓衍的背影,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拳。
她不會去勸陸毓衍起來,失去父親的痛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