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前,沉默了一陣,道:“朕夢到以驍他娘了。”
吳公公心一驚,垂着眼,沒有立刻接這個話。
皇上又道:“燈點亮些,再給朕拿把鏡子來。”
吳公公照着做了。
寢殿里亮了許多,夜明珠的光被掩了。
皇上接過鏡子,對着脖子照了照。
他的脖子,皮膚平整,喉結凸起。
皇上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指腹感覺到的依舊是平整的。
他促笑了一聲。
在剛剛的夢裡,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紅痕。
比以驍那天的樣子誇張多了。
痕迹很深,出了血,破了皮。
那不是情動時難以克制的甜蜜,而是恨與怨,是背離,是憤怒。
結果,一睜開眼睛,痕迹就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
夢是會醒的,而曾經的曾經,也會隨着時間而消散。
無論當時留下了多深的傷口,在這麼多年之後,都不見了。
皇上把鏡子交給吳公公。
吳公公雙手接過,放回遠處時,背後傳來了皇上的說話聲。
“朕原覺得,以驍的五官不像朕,也沒有那麼像他娘親,這兩年,朕偶爾會覺得,他們母子還是相像的。”
吳公公惴惴。
皇上幾乎從不談及四公子的母親。
那位於皇上而言,總歸是不光彩的存在。
今日……
可能還是被陳大人和趙太保的話給影響了吧……
吳公公想了想,道:“其實,小的不太記得那一位的樣子了,小的以前差事普通,幾乎沒有機會見到貴人們,興許從有遠遠看過一眼,但真記不住了。”
皇上道:“朕清醒的時候也有些模糊了,可一旦夢見了,特別清楚,就像她還在跟前一樣。”
“您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吳公公走回床前,伺候皇上躺下,道,“這幾日都在說四公子的事兒,您沒有拿定主意,這才……”
皇上嘆息着搖了搖頭:“你怎麼看?”
“小的以為,”吳公公道,“幾位老大人的話不無道理。”
皇上沒有說話。
說到了這兒,吳公公幹脆心一橫,繼續說:“您總生四公子的氣,但您也最疼他。
這麼多殿下之中,能讓您像尋常人家的父親一般生氣、高興的,只有他。
皇上,父母與兒女之間的分歧,除了老頑固,最後都是當父母的讓步……”
“是啊,”皇上長嘆了一聲,“朕回回被他氣着,回回都讓步。他鐵了心要娶溫宴,朕依他;他一定要緊巴着時間成親,朕也依他……”
“四公子能體諒您的,”吳公公道,“他就是說話不用好聽的詞,可心裡不也是向著您的嘛,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