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朱桓打斷了唐昭儀,輕聲道,“母妃,您該這麼想,起碼我還活着,起碼我我還能跟您說話,能自己吃喝穿衣,雖然有點跛,也還能去您宮裡陪您說話,給您畫像。”
唐昭儀恍惚了一下。
朱桓又道:“您想想皇後娘娘,再想想馮婕妤,我現在這樣,真的不糟。”
唐昭儀的眼淚倏地落下來了。
她想到了徐公公使人來報信時,自己那幾乎要停止跳動的心。
哪怕,來人說,太醫已經看過了,殿下就是腿上跌打傷,旁的什麼事兒都沒有,唐昭儀還是怕得要命。
非得親眼看看才放心,親眼看過了還后怕不已。
因為,前車之鑒啊。
朱晟中毒被救下,可他成了活死人,不會動、不會說話,就只會流淚。
馮婕妤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無論她再要強,再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來,兒子殘了的痛苦依舊包圍着她。
唐昭儀與馮婕妤伺候皇上都二十多年了,以前爭寵再是激烈,再有大小矛盾,見她如此,多少還是感慨的。
朱鈺就更糟了。
俞皇后聞訊趕去,面對的是從血泊里被抬回來的兒子,守到天亮,守到兒子咽氣、變冷。
天在一瞬間就塌了,俞皇后選擇自盡,也不奇怪。
有那兩車轍子在前頭,唐昭儀如何不怕?
朱桓說得沒錯,她其實該慶幸的。
慶幸兒子只是傷了腿,沒有中毒如朱晟,也沒有像朱鈺一樣渾身是血。
“我啊、我……”唐昭儀抹着眼淚,道,“腳跛了,你以後可怎麼辦……”
朱桓聽懂唐昭儀沒有說出口的話。
他一個皇子,不缺銀子,不缺人伺候,別說是跛腳了,就算是斷一條腿都不用擔心以後生活。
更何況,他只是走路不平穩,根本不影響日常起居。
會影響到的以後,只有那把椅子了。
父皇有其他兒子,朝臣自不會選擇一位身有殘缺的皇子為繼承人。
他與龍椅無緣了。
朱桓嘆了一聲,取了帕子替唐昭儀擦眼淚:“不瞞母妃說,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事。”
唐昭儀看著兒子。
“您上回說,您不知道推着我走到底對不對,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去承擔,又能不能擔得起,我沒有答案,”朱桓苦笑,“我很矛盾,也很猶豫,心裡像是壓着塊石頭,讓我喘不過氣來。
直到剛才,太醫說我以後會跛腳時,我突然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也讓我意識到,這就是我的答案。”
唐昭儀囁囁着:“桓兒……”
朱桓又努力彎了彎唇,試着讓自己笑得真摯一些:“我現在這個樣子,去找皇叔評點書畫,應是無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