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怔怔望着甄老太爺。
甄老太爺的年紀遠遠長於杜公甫,杜公甫礙於腳疾,走路一拐一拐的。而甄老太爺的腰背已經直不起來了。
他愛逗鳥愛哼小曲愛與一群老頭兒下棋品茶,但他的歲數擺在這兒,無論是拿筷子還是端着茶的時候,杜雲蘿都發現。外祖父的手會微微發抖,偶爾,連腦袋都像個撥浪鼓一樣。
躺在床上的甄老太爺沒有戴帽子,露出光了一大片的腦袋,看起來比前幾日又蒼老了幾分。
杜雲蘿老過。越發能體諒老年人心境。
真論起來,她是外孫女,生在京中長在京中,兩世加一塊,在甄老太爺跟前的日子都沒有一個月,與甄文謙這樣的嫡長孫是天壤之別的。
親疏有別,甄老太爺便是死死相護甄文謙,杜雲蘿也不會覺得意外。
因而,甄老太爺此刻的這番話才越發叫她觸動。
就算只是嘴上說著好聽的,落在耳朵里。那也叫人心裡舒坦不少,不是嗎?
杜雲蘿半蹲在床前,柔聲道:“外祖父,您的身子骨最要緊,您養好身子,等您七十、八十大壽時,我再隨母親一起來看您。”
甄老太爺咧嘴笑了:“把你母親嫁到杜家,是老頭子這輩子做得最聰明的事情了。”
甄氏抿唇,眼眶微紅。
杜懷禮上前,又說了一番會好好照顧妻兒的話。聽了侯老太太幾句叮囑,一家人才退了出來。
王氏等在門口。
陳氏自打那日起就卧床不起了,大抵也是沒臉再與杜家人打交道,乾脆病歪歪躺着。家裡事體都交給了王氏。
甄子琒忙着在甄老太爺跟前伺疾,甄文謙因着在菩薩跟前撒酒瘋,叫他打發去祠堂里跪着,到了現在都沒放出來。
王氏挽着甄氏,一面走,一面低聲道:“底下人都吩咐妥當了。不敢胡亂說話的。我問了謙哥兒身邊伺候的小廝,酒的事體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謙哥兒又是一言不發……”
“說不出個所以然?”甄氏頓了腳步,奇道。
王氏苦着一張臉,按說都是半步不離地伺候着的,可那小廝不僅說不出酒的來歷,甄文謙撒酒瘋時他連影子都沒有,問起話來,翻來覆去都是失職了離了主子身邊,旁的,就沒有了。
王氏氣得不行,想着這畢竟是甄文謙的小廝,叫人拎到了陳氏跟前,陳氏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反正她不惹麻煩。
甄氏見王氏不似誆她的,也就不追着問了,事已至此,弄得再明白又能如何?最要緊的是杜雲蘿沒事,錦蕊也說,姑娘這幾日夜裡歇得比去青連寺之前好多了,不會睡不着,也不會做噩夢,這叫甄氏是長長鬆了一口氣了。
與王氏告別,杜雲蘿隨着甄氏上了馬車。
甄文淵騎着馬,送他們出了城,這才策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