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婷站起身來,追了兩步,道:“媽媽可別去尋哥哥,老老實實太太平平的吧。”
這婆子去年也是去了青連寺的,只不過她當時跟着主子們去取泉水了,回到廂房時見了那副情景完全懵得說不出話來。
叫甄文婷這“老老實實太太平平”八個字砸下來,婆子還有什麼聽不懂,猛一陣點頭,小跑着走了。
陳氏白着臉看着女兒:“你胡說什麼呢!”
“您說我胡說?”甄文婷轉過身來,細長食指點着自個兒的鼻尖,一臉的難以置信,“您不就是怕二哥與那世子熟悉了,又有琅琊王家做靠山,往後把長房壓得抬不起頭嗎?您不肯讓二哥獨佔鰲頭,可您讓哥哥去,您是讓他去作陪還是去添亂的呀?”
陳氏眸中厲光一閃。
甄文婷又道:“世子那可是從京里來的,為人肯定精明,哥哥要是三兩言語叫人看出端倪,再把去年的事兒翻出來,您不怕我們府里丟人?
再說了,要是雲蘿和世子為此生了嫌隙,事體傳回京城去,害得姑母在婆家抬不起頭來,祖父祖母還不恨死您了呀!
杜家也好,侯府也罷,這回可不是您想不想攀、攀不攀得上,而是我們長房根本沒臉兒去攀。
要我說啊,您就消停些吧,養病要緊,整日躺着,就別說二嬸娘收了掌家大權不給您了。”
甄文婷語速快,說什麼都跟倒豆子一樣,陳氏幾次想打斷都沒插上嘴,氣得咳嗽不止。
接了甄文婷遞給她的水,陳氏飲了兩口,這才喘着道:“我怎麼就生了你們兩個討債的!”
筵喜堂里,總算是等來了邢御醫。
他知道兩條腿是救不回來了,便坐上了輪椅。
杜雲蘿見甄子琒推着邢御醫的輪椅進來,多少有些唏噓。
時人不愛輪椅,坐上輪椅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個廢人了,像杜老太爺,寧可拄着拐杖一撅一拐的,走遠些時坐軟轎,也堅決不肯坐輪椅。
邢御醫此時的精神比在村子里時好多了,但依舊消瘦,眼眶下凹,看起來有些嚇人。
甄子琒和甄子珉陪着進了內室,其餘人都在外頭等消息。
等待最是焦心,沒有人說話,只以目光相互安慰着。
拔步床邊,邢御醫仔細檢查,他儘力而為了,可畢竟身子太虛,請脈時他的手都有點發抖。
甄老太爺醒着,聽說這是請回來的御醫,他半張着嘴“啊啊”叫喚,眼睛濕潤。
邢御醫又在甄老太爺的手上、腿上按壓,一番檢查下來,他累得氣喘吁吁,癱坐在輪椅上。
甄子琒和甄子珉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急於知道邢御醫的診斷,可又怕說出來的狀況不好,甄老太爺聽了會扛不住。
甄子琒握住了輪椅椅背:“我送您出去。”
邢御醫當了一輩子大夫,什麼樣的家屬沒見過,當即就笑了,對甄老太爺道:“老哥,你放心,你死不了,我這樣的還能活幾年,你不會比我差。”
甄老太爺渾濁的眼中滿滿都是淚水,他不會死,他還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