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聲音低沉沙啞。
但江柔還是一下子認出來了,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黎宵?”
不等對方回應,就趕緊抱着肚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床發出“咯吱”一聲,聽得外面的男人緊張提醒了一句,“你慢點。”
沉厚的嗓音裡帶了絲淡淡的笑。
江柔沒聽出來,她拉亮燈,然後在床下找到鞋子,起身去開了房門,又出去開了大門。
男人已經走到大門口站着,肩上背着一個蛇皮袋,另一隻手上還拎着一個行李包,大步跨進了門檻。
江柔往旁邊讓了讓,然後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去把堂屋的燈拉亮。
堂屋的燈是新換的,江柔嫌棄原來的光線太暗了,一個人在家晚上還有點害怕,就把堂屋和廚房的燈換成一百瓦的。
刺眼的白光將整個堂屋照得亮堂堂的,也將男人照得清晰可見。
將近兩個月沒見,黎宵幾乎瘦了一圈,人倒是白了一點,五官變得更輪廓立體。
不過變化最大的,還是他將長發給剪了,剃了個寸頭。
最容易暴露短板的寸頭髮型,在他身上反而錦上添花,他的頭型很漂亮,後腦勺飽滿,沒有了長發的遮擋,瘦長俊美的臉龐上將整個五官優勢完全凸顯出來,比例恰到好處,眉眼精緻出挑。
長發的他是痞帥,剪了寸頭的他則是一種凌厲囂張的好看,好看中還帶着幾分危險的壞。
偏偏這壞還格外吸引人,就是那種明知道他很危險,還是忍不住想靠近,男人味十足。
江柔一時間都看愣住了,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以為自己新剪的頭髮奇怪。
他是嫌長發礙事,所以路過一家理髮店的時候乾脆剪了。
將手上肩膀上的行李扔到地上,擡手摸了把頭,轉身朝大桌子走去,桌子上只有一個熱水瓶和茶壺,沒有杯子,黎宵喝水的杯子被江柔洗乾淨放到櫥櫃里收起來了,她的杯子在房間里。
男人也不管,直接拿起茶壺仰頭對着嘴灌,一副渴得不行的樣子。
江柔看他這樣,哪怕一段時間不見產生了陌生感,都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去給你炒碗面吃。”
直接去了廚房。
晚上她吃炒麵的,特意多揉了點,準備留着明天吃,一個人在家就喜歡偷懶。
她剛將灶洞點着,男人就來了,肩上還搭着一塊白色毛巾,他徑直走到放着洗漱用具的桌子前,拿起江柔平時用的臉盆,直接從桶里舀了一盆冷水。
江柔塞了一把乾柴放進灶洞里站起來,看到這一幕,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忍住什麼都沒說,但心裡卻想着明早那盆得洗洗。
在鍋里放了水,又轉身將櫥櫃里的面拿出來,九月底天氣涼了一些,面放一晚上也不會壞。
她還拿了一些家裡沒吃完的青菜、胡蘿蔔、少許豆芽和兩個雞蛋,菜洗乾淨備用,其中胡蘿蔔切成絲,雞蛋放進小碗中打散。
鍋中的水開后先將麵條放進去煮,等七八分熟撈起來放進碗中涼水裡。然後把鍋洗乾淨放油,先煎雞蛋,熟了後用鏟子打碎,再放蔬菜、麵條進去爆炒,加香蔥青蒜碎末、醬油、蚝油和一點點鹽。
江柔還從旁邊鹵豬大腸的鍋中挑起一條鹵好的豬大腸,切了一大段,然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直接放進鍋中一起炒。
黎宵洗了把臉后就坐到底下灶洞里看火,眼睛看着洞里紅色的火焰,再聞着廚房裡瀰漫的香味,整個人才真正放鬆了下來。
上了火車的時候就特別想家,想江柔,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對家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對他來說這裡只是個房子,可有可無的,小時候甚至一度很討厭回家,因為一回來就會聽到他那個短命老子的各種謾罵,聽到林美如哭哭啼啼的聲音。
其實,他跟江柔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兩人之間甚至談不上熟悉,可這趟出門,他腦海里想起最多的反而就是她,想她在家裡是不是吃了,想她肚子有多大了,還想她會不會遇到什麼困難……
剛才看到人,整顆心才安定下來。
黎宵第一次覺得,他是個有家的人了。
江柔放的東西太多了,炒麵好了后一個大湯碗都放不下,剛好她也有點餓了,拿了一隻小碗給自己裝了一點。
兩人端着面去了堂屋吃,面對面坐着。
長時間沒見,本來還有些疏離,但現在近距離坐在一起吃面,尤其對面男人似乎餓得不輕,拿起筷子就埋頭吃,聲音嗦得老大。
那種距離感瞬間少了,江柔看了他一眼,沒忍住提醒,“你吃慢一點,怎麼這麼餓,不會幾天都沒吃吧?”
放在她家,她媽肯定要罵的。
說著自己挑了幾根麵條,細嚼慢咽,沒發出一點聲音。
男人頭也不擡直接道:“早上急着趕火車,沒來得及吃。”
主要是朱強磨磨蹭蹭不想回來,這趟外出他什麼錢都沒掙到,還被騙的一乾二淨,沒臉回來,也怕他那個馬子生氣,他答應那個梅子還是李子什麼的給買彩電。
但黎宵等不了,眼看火車要走,塞給他兩百塊錢自己跳上去了。
火車中途轉站的時候,他還在隔壁市停留了半天,在市裡大商場買了不少東西帶回來。
想到朱強害怕未婚妻生氣的軟弱模樣,黎宵看着江柔突然說了一句,“這趟出去沒掙到錢,被人坑了。”
他目光落在江柔臉上,似乎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錶情。
江柔正低頭吃得香,聽了這話反應不大,語氣尋常道:“沒掙到錢就沒掙到錢,人平安回來就行。”
別說生氣了,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彷彿他能回來最重要,錢不錢的都無所謂。
黎宵握着筷子的手一頓。
江柔半天沒聽到對面出聲,擡頭看了一眼,見他神色不對,還奇怪問了一句,“怎麼了?”
她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想着可能是自己穿越過來的原因,有些情況改變了也說不定,不管他這次在外面有沒有誤入傳銷中、有沒有將那些人繩之以法,她都不準備問了。
上輩子因為時間隔的太久,且隔壁地級市警局檔案記述的不是很完整,當初江柔只看到資料上寫着他聯手警方,將那個傳銷窩子整個掀了的事迹,幾乎一筆帶過,細節方面並沒有詳述,江柔也不知道那些傳銷的地點和有哪些人。
不然她就直接打個電話報警了。
現在她是真心覺得人平安回來就好。
黎宵低下頭,啞着聲音道:“沒什麼,面有點噎。”
哪裡噎了?
江柔吃着覺得剛剛好。
看他這樣,以為是自尊心受損不好意思說,上輩子的他雖然誤入傳銷中,但卻帶回來了一筆獎金,而這輩子似乎經歷不同,但卻又遇到了別的麻煩。
也不知道他什麼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