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太後手里那已冷了的茶,紅綃柔聲勸道:“不過是看這幾個女子的緣法了,早進來這半年的功夫,要是到了來年一月大選時還未能承寵,急的便是她們了。”
“唉……”擡手揉了揉額頭,太后扶着紅綃那胳膊起身朝着裡頭走去,“便是這四個不成,後頭也還自有好的呢,今年可是皇上頭一年大選進人,想是從十月份起便會有人送女進京了……今年冬天便回京住着吧,再在這裡耗着也不成話……”
皇上獨自坐在窗邊兒,就着那紅通通的燭火瞧着手裡頭那書。小珠子立在不遠處,兩眼時不時向皇上那邊兒瞧上一眼,隨即又低下頭來。
“你那脖子莫不是抽了筋?”皇上早就瞧見了,只是一直未曾理會,這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小珠子忙笑道:“站得久了些,奴才活動活動、活動活動。”說罷,又忙忙的湊了過來,一邊兒給那茶杯裡頭添着水,一邊兒問道,“皇上,明兒個早上……奴才莫非還是要穿着……那身兒?”他想問的哪敢就這般直直問出口來?可不說,心下又跟長了毛兒似的。
雖說平素皇上那要緊的大事兒自己亦不曾知曉,再加上自己不識得字兒,皇上叫自己傳遞的那些個消息信件的最是信得過的了。可今兒個這事吧……乃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自己要是不問個清楚,估摸着這一晚上的覺可就睡不着了。
“怎的?那衣裳可是朕親自挑選的,你還嫌棄不成。”皇上挑眼輕掃了他一眼,擡手取了茶抿着。
小珠子臉上的笑意垮了一半兒,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只得“嘿嘿”了兩聲兒:“皇上……白日裡頭不還說不男不女,成何體統嗎?”
“所以呢?”皇上這回子連眼角皆沒擡起,放了那杯子后再翻着手裡頭的書冊。
“皇上叫小的穿,小的自然不能不穿了,只是……”小珠子只覺着自己那嗓子似被什麼堵了似的,清了兩聲兒,才低聲道,“皇上……可是瞧上她了?”
就似沒聽着一般,皇上仍是緩緩翻動着手裡頭的那書冊。見皇上未曾着惱,小珠子那膽子亦大了幾分:“皇上若是喜歡,晚上叫她過來伺候便是了,聽說皇上帶她去了那崖上……那處可是……”
說著,那聲兒便小了些,見皇上仍未應話兒,小珠子這邊兒的動靜越發低了,不敢再說下去。他自是知道皇上心裡應是有準兒的,可到底怕美色誤人。這四個美人中,只這柳美人顏色最勝,單比臉蛋兒的話,那三個皆不是她的對手。平素只因這四人身上各具風韻,倒是顯不出她來,唯獨細瞧了才能看出風韻不同來。可皇上要是真喜歡上了……這四女畢竟是那閣中派出來的釘子啊!
皇上似是看煩了,把手中那書一合,隨手丟到桌子上頭,起身丟了句:“她是朕的人,少想些個有的沒的。”
“朕的人”?!小珠子愣了半晌,忽的恍然大悟,閣裡頭可以宮中安插眼線細作,難道皇上就不能在那閣中安插人手了?!
宮裡宮外皆有皇上的人手,小珠子雖不大清楚到底有哪些,卻亦是心裡明白的,這柳美人歲數與皇上相當,想是當年先帝時便派人糊弄進那閣中的了,這等秘事,哪裡是自己這個小小太監能清楚的?
想明了這點,小珠子那臉上忙爬上了喜意,樂滋滋的收拾着屋內東西,既然是自己人,那可就好說了,皇上能信她,哪裡還需自己這裡胡思亂想的?
一大清早,趁着那露水未散之時,再到了聽雨閣,這一回,柳蔓月換過衣裳跟着皇上出了房門兒,並未見着那小珠子換做女子的衣裳,更沒瞧見那個扮成皇上的小劉子。
直到了臨絕崖上方知,皇上今兒個使的乃是“賴床”技能,頭一日間玩了那一下午的蹴鞠,雖說折騰那玉簟涼心思佔得多了些,可便是平素,若是頭一日玩的瘋些個,第二日一早亦會裝成起得晚了。誰還能真箇日日出來釣魚?便是裝也不能成日家的裝成釣魚的,又非真是那漁翁。
“昨兒晚上太后召我二人過去問話兒。”到了那亭中,一邊倒水沏着茶,柳蔓月一邊老實交代着。這事兒便是自己不說,皇上那裡自然也能打聽着。
“嗯。”皇上只哼了聲兒。
他不問,柳蔓月卻也老實的把那一問一答學了個全,一定不少,一字不多,連太后同那玉簟涼當時是何語氣都學了個八分,倒叫皇上又上下打量了她兩回。
“倒是個巧舌的。”
“謝皇上誇獎。”昨個兒自己臨走時被他噎了一下子,走時便又黑了那小珠子一回,今兒個看來這小皇帝倒沒找自己算賬的意思呢。想着,那臉上又輕挑着抹笑,正入了皇上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