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褚映玉怔怔地看着靈堂。
是誰死了?靈堂中央的棺材里躺着的是誰?
明明是靈堂, 這裡卻很吵,無數的聲音灌入耳里,讓她難受得腦袋像是要爆炸。
褚映玉下意識地用手撐住疼痛的腦袋, 爾後發現觸覺不對,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發現是半透明的, 沒有絲毫的溫度。
似乎,就像話本里的鬼。
她變成鬼了?
褚映玉心中大驚,難道她難產死了?
雖然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跨鬼門關, 但她實在不相信,自己居然會難產而死。
明明從懷孕伊始, 她就很努力地養身體,連孤鴻子都說她的身體養得不錯, 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健壯, 從懷孕到發動時都是順順利利的……
正當褚映玉心緒大亂, 突然聽到一道有些耳熟的哭聲。
“映玉,我的兒啊……”
一股噁心感襲來,她轉頭朝門口望過去, 當看到哭着進來的幾人時, 瞳仁微縮, 滿臉不敢置信。
褚伯亭?孟芙?褚惜玉?褚瑾玉?
褚伯亭和孟芙不是死了嗎?
褚瑾玉也斷了一條腿,被流放到西北后, 聽說他在西北那邊過得很不好, 不過褚惜玉送了銀子過去打點, 倒是很頑強地茍活着,活着受罪。
可現在看他們, 褚伯亭和孟芙都活得好好的,褚瑾玉的雙腿完好無損,褚惜玉甚至還梳着未婚姑娘的髮髻……
突然,褚映玉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靈堂前方的牌位,以及靈堂中的那口棺材,有一個不可思議議的猜測。
這是前世她死後的情景。
棺材里躺着的人——是她。
果然,就見褚伯亭一家撲到棺材前,痛哭出聲,一邊哭喊着她的名字。
褚伯亭哭得倒是真情實意,看起來極為傷心。
孟芙好像也很傷心,一邊哭一邊叫着“我的女兒”,時不時用帕子擦眼淚,每擦一次,眼淚就嘩啦啦地流。
褚惜玉和褚瑾玉跪在父母身後,也跟着低頭哭。
褚映玉沉默地看着他們。
她此時就像一個徘徊在人間無法投胎的鬼魂,懸立在棺材的上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將靈堂里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褚伯亭四人過來時,那些原本在哭靈的賓客和下人們紛紛看了他們一眼,面露同情之色。
褚映玉的目光一轉,看到跪在棺材旁燒紙錢的寄春。
寄春白衣素服,形容憔悴,瘦得像脫了形,臉上的悲傷化作麻木。
直到她聽到褚伯亭等人的哭聲,她的眼珠子僵硬地轉了轉,擡頭看向他們,眼裡瞬間迸射出刻骨的怨恨。
這樣的怨恨引來了孟芙的注意。
她在低頭拭淚時,瞥了一眼寄春,見到寄春臉上的怨恨之色,眼裡露出殺意。
褚映玉飄下來,本能地擋在寄春面前。
她從來不懷疑孟芙的狠辣,一旦讓她察覺到寄春的威脅,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寄春。
可惜她的身體擋不住什麼,褚映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孟芙收回視線,繼續撫着她的棺材哭,做足了慈母的模樣。
這讓她噁心壞了。
雖然知道孟芙是作戲成份多,只怕心裡不知道笑成什麼樣,她這個隨時可能會暴露她身份的人死了,她只會高興。但看孟芙在自己的棺材前作戲,她心裡還是很不樂意。
褚映玉厭惡地別開眼,看到旁邊哭得雙眼通紅的褚伯亭時,漠然地掠過去。
縱使褚伯亭是褚家的四人中唯一為她的死哭得真心實意的,然而她心裡仍是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
她沒去看褚惜玉和褚瑾玉姐弟倆怎麼哭,決定先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褚映玉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死,畢竟在昏迷前,她聽到接生嬤嬤說“出來了”,也感覺到孩子從她的肚子里順利地出來。
雖然很痛,但其實她生得還算是順利,並沒有難產。
那她為何突然變成一個鬼,還回到了前世自己死後的時候?
或許,這是她在做夢?
褚映玉想着,捏了自己一下,發現沒有絲毫感覺,不痛不癢。
既然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褚映玉沒再糾結它,默默地看着靈堂里的人,順便收集一些消息。
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殺了自己。
重生后每每回憶死前的事,她推測出當時要殺她的人應該有兩伙,一夥是給她下毒的,一夥是將放到馬車裡,想製造出她不慎墜馬的假相。
原本她可以問陸玄愔的,但看他恢復記憶后隨時可能發瘋的樣子,到底不忍心再問他,想着等他的情況好一些再問的。
只是沒想到,她還來不及問,便以這副模樣回到前世。
褚映玉神色平靜,查看靈堂里弔唁的人,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如果是前世剛死那會兒,或許她會怨氣衝天,滿心的戾氣和怨恨。
然而重生后,該報復的人已經報復了,仇人也死了,再加上她現在過得很好,孩子已經出生,和陸玄愔的誤會也解除,再多的怨和恨都已經放下,可以平靜地面對這些人。
弔唁的人來了一撥又走一撥,哭靈的人也繼續哭。
至於褚伯亭那一家,在孟芙哭得暈厥過去后,被褚伯亭和褚惜玉姐弟倆帶下去休息。
褚映玉冷眼看着他們,並不相信孟芙真會哭暈過去,估摸是作戲給人看的。
這是想讓世人知曉,她這“母親”有多疼愛長女,長女死了,她有多痛苦。
人死如燈滅,人都死了,他們和長女以往的不睦等煙消雲散。
外面的天色漸漸地暗下來。
靈堂也變得安靜,連作法事的和尚也離去。
最後靈堂只剩下寄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燒着紙紙,神色麻木,重複着同樣的動作。
褚映玉飄在她對面,憐惜地看着她。
她曾想過自己死後寄春會怎麼樣,肯定會很傷心,然而看到寄春為她的死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愧疚又心疼。
夜漸漸地深了。
寄春燒完手中的紙錢,怔怔地看着棺材,終於沙啞地開口,“小姐,您若是在天有靈,定要告訴奴婢,是誰害了您,奴婢定乍為您報仇!”
褚映玉嘆息一聲。
寄春獨自守在陰森的靈堂里,褚映玉便守在她身邊。
許是夜深人靜,無人打擾,寄春斷斷續續地和棺材里的她說話。
“……小姐,王爺還沒有回來,不過應該也快了,聽說從北疆到京城,快馬加鞭六七日便能到……”
褚映玉聽罷,看向靈堂里的棺材,慶幸現在已經是深秋,天氣不熱,屍體放個十天半月都不會臭得厲害。
按寄春說的,王府的人去了她墜崖的地方,將她的屍體收殮。
據說她的屍體摔得破破爛爛的,王府的侍衛尋到時,甚至屍體已經被野獸啃啃得面目全非……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屍身有多難看,甚至不完整。
聽說人死後一定要保留全屍,下輩子才能投個好胎。
然而她連全屍都沒有。
看寄春為此痛苦自責,恨不得以身替之,褚映玉心中澀然。
夜深了,外頭有梆子聲響起,前院那邊一陣喧嘩傳來。
褚映玉有些好奇,靈堂里沒什麼事,便想出去看看,然而剛到靈堂門前,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束縛着,無法再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