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聽到這消息, 褚映玉下意識便要站起,差點就絆倒正扶着她的膝蓋想爬起來的孩子。
她第一時間伸手摟住兒子,低頭看到疑惑地仰頭瞅着她的孩子那張熟悉的臉蛋, 提起的心緩緩地落下來。
她應該相信他的!
褚映玉在心裡這麼想着,勉強壓下心頭湧起的不安和濃濃的擔憂。
前世那樣的處境下,他都能憑一己之力殺上皇位, 何況是今世, 他們早有準備。他有前世二十年為帝的經驗和手腕,怎會鬥不過暗地裡的那些魑魅魍魎?
重來一回,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麼做。
宮嬤嬤將前來稟報的內侍打發走,說道:“王妃放心, 咱們王爺素來是個聰明的, 肯定有所防備, 定不像外頭說的那樣。”
況且區區流寇,如何能傷到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
宮嬤嬤相信雍王在北疆七年的歷練,可不是一些流寇能對付的。
褚映玉沉着臉, 點頭道:“嬤嬤說得是, 我相信王爺。”
然後便不再說話, 彷彿一心一意地陪着孩子玩。
見她依然沉着冷靜,沒有因此慌了手腳, 宮嬤嬤心裡有幾分欣慰。
她們娘娘的這個兒媳婦, 確實是個能頂事的。就怕那些聽到一點不好的消息就失了分寸, 然後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 或者成天哭哭啼啼的,還要讓人費心去安慰, 讓人頭疼不己。
娘娘現在每日要去承干宮坐鎮, 耗心耗力, 要是兒媳婦在後面頂不住,還要她出面去處理,只怕娘娘原本就病弱的身體撐不住。
天色暗下來時,皇后終於回來。
她剛進門,便見兒媳婦迎過來扶她,一雙如春水般盈盈的黑眸擔憂地看着自己。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說道:“玄愔的事你應該聽到了罷?”
褚映玉默默地點頭。
“別擔心。”皇后的聲音雖然虛軟無力,卻透着堅定,“你要相信玄愔,他不會有事的。”
褚映玉再次點頭,“母後放心,兒媳知道的,兒媳相信王爺。”
她這話也是反過來安慰皇后,讓她不必擔心。
皇后疲憊蒼白的臉龐露出淺淺的笑容,不過很快又收斂起來。
褚映玉將她扶進殿里坐下,宮嬤嬤趕緊將皇后的湯藥端過來。
皇后的身體素來不好,連續幾天折騰,不可避免地病了,只是她仍是強撐着,不能倒下。
如今這偌大的皇宮,在聖人中毒無法理事時,也只有她能鎮着,其他人都不行。
太后的年歲已高,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驚厥過去。
等她醒來后,發現身體不大利索,太醫過來看后,說太後娘娘有中風的癥狀,說話和翻身都有礙,更不用說過去探望皇帝。
太后心裡是傷心的,她擔憂兒子的身體,卻沒辦法親自去看他,生怕宮人為了她的身體,盡挑好話唬弄她。
皇后喝完湯藥后,朝兒媳婦道:“明兒你先去看看太后,讓她老人家寬心,告訴她,有孤鴻子在,聖人的身體不會有事的。”
這話一聽就是安慰太后的,孤鴻子能不能治好皇帝的身體,婆媳倆比誰都清楚。
褚映玉默默地點頭。
皇后又交待她幾句,便讓兒媳婦去歇息。
這一晚,坤寧宮十分平靜。
縱使外面到處都在傳雍王失蹤的事,似乎也沒影響到坤寧宮,這讓原本想看好戲的人十分失望。
他們還以為,聽到這消息,皇后和雍王妃會亂了陣腳,做出什麼事來。
皇后倒也罷了,她素來是個大氣的,也沉得住氣,親生兒子出事,也能有條不紊地安撫眾人,並安排人去尋找雍王。
反倒是雍王妃,年紀輕輕的,又是個內宅婦人,怎也如此沉得住氣?
褚映玉不知外界對自己如何看,等天亮后,她先去了一趟慈寧宮。
剛到慈寧宮,就見狄嬤嬤迎過來,她一邊拭淚一邊說:“太後娘娘還不知雍王出事的消息,等會兒你過去看到她,千萬別和她提這事兒。”
褚映玉點頭。
太后的年紀大了,加上剛被聖人中毒的事驚得中風,要是再讓她知道雍王也出事,只怕她的身體會越發不好。
褚映玉很感謝太后對自己的愛護,自是希望太后能活得長久一些。
來到太后的寢室,果然聞到一股湯藥的味道。
太后躺在床上,見褚映玉來了,又是高興又是難受,疊聲追問:“聖人如何了?”
因為中風,她的聲音有些含糊,褚映玉要專註傾聽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皇祖母放心,父皇的身體很快就好的。”她柔聲說,“有孤道長在呢,皇祖母難道不相信孤道長的醫術?”
太后自然是相信的,從孫媳婦這裡得到準話,總算開心一些,喃喃地說:“這就好、這就好……”然後又開始罵起麗嬪是狐貍精、禍害,最後哭着說,“當初哀家就告訴過聖人,那些女人不是好的,為何他卻不聽?甚至因那女人害得皇后……”
褚映玉和狄嬤嬤等人眼觀鼻、鼻觀心地聽着,沒有貿然說什麼。
現在太后心裡不舒服,要是不給她罵一罵,只怕她積在心裡更難受。
褚映玉猜測,看來太后也知道麗嬪的身份,被氣得不行,不會太后這次會中風,也是因為知道皇帝中毒的原因,氣急攻心吧?
太后雖然罵慧貴妃姑侄倆害了自己兒子,但未嘗沒有對皇帝的恨鐵不成鋼,兩次都栽在前朝的女人手裡。
明明都知道前朝的那些人是什麼德行,恨不得殺光陸氏皇族之人,偏偏他還見一個愛一個,先是害了皇后,現在又害了自己。
此時太后無比痛恨,這些日子因為顧忌皇帝的心情,沒能及時處置麗嬪,釀成大錯。
褚映玉在這裡陪了太后一會兒,方才告辭離開。
離開時,她對狄嬤嬤道:“怎不叫孤道長過來給太后看看?”
狄嬤嬤無奈地說:“孤道長那邊脫不開身,一直在聖人身邊守着,奴婢原本也是想請孤道長過來的,但太後娘娘不許……”
在太后心裡,自然是兒子更重要,生怕將孤鴻子叫過來,兒子那裡有個什麼,是以寧願去請太醫過來給她看。
褚映玉心裡嘆息一聲。
他們這位太後娘娘,確實是個心腸柔軟的,對宮妃和氣,對皇后也疼惜,更疼愛下面的皇子皇女們,從不插手朝政,守好自己的本份,在皇后打理後宮時,也不會冒然左右她的行事,真真是位讓人敬重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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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慈寧宮,褚映玉便去承干宮侍疾。
因在慈寧宮那裡耽擱會兒,她來得最晚,安王妃等人都已經來了。
見她進來,安王妃面上露出幸災樂禍之色,平王妃和連靜萱、姚桃等人都十分關心地看過來。寧王妃有些不自在,僵硬地轉過頭不去看她。
褚映玉將這些妯娌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有幾分明悟。
安王妃便不必說,她是恨不得雍王趕緊死的,寧王妃估計猜測出雍王出事肯定是那些皇子的手筆,所以現在面對褚映玉時極為不自在。
褚映玉坐下后,姚桃便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雍王一定沒事的。”
連靜萱也跟着點頭,都在安慰她。
平王妃擔憂地看着她。
褚映玉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嗯,我知道,你們放心吧。”
看她笑得這般勉強,她們哪裡能放心,明明是過來給皇帝公公侍疾的,幾人偏偏都不關心皇帝如何,都在關心褚映玉。
安王妃心裡冷笑,覺得這些妯娌真是沒眼色。
現下聖人中毒,聽說身體已經垮了,最近這段時間都無法下床,將來能不能養好還未知。大周不需要一個身體病弱的皇帝,只怕很快就要變天……
這種時候,聰明人就應該知道安王是最有希望的,應該討好她才對。
姚桃等人自然知道這裡是承干宮,略關心幾句后,又像昨天那樣枯坐着,等皇帝那邊的召見。
這一日,皇子妃們仍是在偏殿枯坐過去。
不過她們在偏殿里也不是一無所知,得知皇帝又召見哪些大臣,皇子們在皇帝前是如何當孝子的,其中表現得最孝順的要數安王,最不孝的要數平王。
平王的腿瘸了,一直不願意出門見人,在府里日日喝酒,醉生夢死。
可現下聖人中毒倒下,他不願意出門也得進宮侍疾,導致他的臉色很不好,全程都是陰沉着臉,臉色比起定王這個天生陰沉的還要黑幾分,看着陰測測的,並不好相與。
褚映玉隨眾人一起離開時,發現安王妃又看自己一眼。
這一眼蘊含著高高在上和某種勝券在握的得意,以及恨不得將她踩入塵埃的惡意,讓人心裡不舒服。
褚映玉微微皺眉,直接無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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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侍疾的皇子和守着的大臣都離開了。
偌大的承干宮裡,除了皇帝的心腹太監袁德音外,只有皇后守在這裡。
皇后坐在龍床前,用帕子捂着嘴,偶爾咳了幾聲。
守在一旁的袁德音見狀,關心地問:“娘娘,要不要請孤道長過來給您瞧瞧?”
皇后咳了好一會兒,總算緩過來,疲憊地道:“不用,昨兒已經看過,本宮現下也在吃着葯。”
卻不說自己的身體如何。
雖然她不說,袁德音是皇帝的心腹,哪裡不清楚皇后的身體情況,不免有些憐憫。
這也是聖人能放心皇后守在這裡的原因,兩人都同中一種毒,同樣受罪,聖人對皇后自然也有幾分認同感。
袁德音柔聲說:“娘娘要保重身體。”
兩人正說著,發現床上的元康帝醒了,袁德音馬上湊過去,倒了杯水喂他,然後又將他扶起來,靠着一個大迎枕而坐。
皇后全程沒插手,冷眼看着。
她現在身體虛弱,袁德音也不敢讓她去伺候聖人,免得皇后也倒下。
元康帝看到皇后的臉色,有些愧疚地說:“皇后,辛苦你了。”
皇后神色淡淡的,“只要聖人趕緊好起來,臣妾便不算什麼辛苦。”
聞言,元康帝越發的愧疚,“是朕的錯,當初沒聽你的勸……”
“聖人不必再說這些。”皇后打斷他,眼裡浮現淚光,“臣妾現在已不求其他,只求玄愔這次能平平安安回來……”
說到最後,她以帕拭淚,傷心極了。
元康帝愧疚得都不敢看她,只能勉強道:“放心,玄愔會沒事的,他在北疆七年都沒事,何況這次只是去江南賑災,那些流寇不足為慮。”
皇后低頭拭淚,沒有吭聲。
兩人心裡都清楚,那些流寇是不是真的流寇還另說,要害陸玄愔的,也不是流寇,正是今兒進宮來侍疾的那些皇子和他們背後的勢力。
元康帝的身體實在虛弱,一天中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床上昏睡,孤鴻子也如實告訴他,這毒是無解的,只能盡量給他延續生命,但無法讓他的身體恢復成常人那般,會像當初的皇后那般,一天中大半時間都要卧床躺着,不能有絲毫的勞累。
皇后當初是怎麼樣的,元康帝心裡十分清楚,越發的急切。
雖然這幾天他都在昏睡之中,清醒的時間不多,但他如何感覺不到那些皇子和他們身後勢力的蠢蠢欲動。
元康帝想着,低聲對皇后說:“你放心,朕已經做好安排,定會拖延時間,等到玄愔回來。”
這時候,已經容不得他再平衡諸皇子的勢力,需要儘快挑出一個繼承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元康帝看來看去,如今能讓他信任的,也只有嫡子陸玄愔。
雖然這嫡子有口疾不能繼承皇位,但不是有孫子嗎?現在孫子是皇太孫,兒子當個攝政王完全沒問題。
皇后默默地聽着,回憶這幾天皇帝的安排,突然面露躊躇之色。
“怎麼了?”元康帝警覺地問。
皇后嘆了口氣,遲疑地說:“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同您說,昨兒玄愔失蹤的消息傳來時,雍王妃那邊也得到一個消息……”
“什麼?”元康帝順勢問,直覺這消息不好,否則皇后不會特地在他面前提的。
皇后道:“您可還記得,雍王妃有一個妹妹,便是嫁入榮親王府的褚惜玉,是罪人孟芙的女兒。她昨兒偷偷給雍王府遞了一個消息,雍王府的人將消息輾轉遞到雍王妃手裡,雍王妃生怕弄錯,今兒一早便直接來找臣妾……”
元康帝咯噔了下,直覺下面的事不是他樂意聽的。
“那褚惜玉遞過來的消息,說榮親王世子陸子晏與前朝的反賊有關係……”
轟的一下,元康帝兩耳嗡鳴不止,腦仁嗡嗡作響,差點就倒了下去。
他用力地揪住被褥,不敢置信:“不可能……”
皇后沒作聲,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夫妻幾十餘載,元康帝其實非常了解皇后,他對皇后既信任又防備,既怨恨又愧疚,卻也知道皇后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他。
想到這幾日,榮親王進宮時的表現,元康帝心中發寒。
他雙眼漸漸地染上血絲,甚至顧不得皇后在場,直接叫來暗衛,讓暗衛去查榮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