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父了,你可要懂得尊師重道。”
阿竹:“……”
又被搓揉一通后,陸禹從格暗裡拿出了個帖子丟給侍衛,說道:“去靖安公府。”
阿竹又欣喜起來,不過怕小心眼的少年計較,只能抿緊了嘴,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直挺挺的,然後又聽到耳邊傳來了嗤笑聲,循聲望去,便見少年一雙流光四溢的丹鳳眼斜挑着看自己,雖然那姿態慵懶富貴之極,卻看得她心驚膽顫。
不會真的要她視他為師為父吧?她可沒個十五歲的爹!
老實說,被他救下後到現在,阿竹都不知道他是誰,眾人都叫他公子,對外也稱禹公子,其他的一無所知。阿竹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擅自作主,一切有父母。反正她現在只是個五歲幼童嘛。
車子到了靖安公府前時,門口已有一群人候在那裡,阿竹被陸禹抱下車時,小小的身體挨着少年的懷抱,讓她嚇了一跳。不僅阿竹自己嚇了一跳,那群人也同樣嚇了一跳,用一種近乎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清俊雅治的少年抱着個孩童下車。
這……和傳言不符啊……
“阿竹!”
一道激動的叫喚起響起,阿竹擡頭望去,便見到面容俊雅斯文卻憔悴的男子激動地看着自己,甚至已然忘記了貴客到來,直接撲了過來,從陸禹懷裡將她搶了過去,緊緊地抱着她,若非是在人前,早已心肝兒肉地叫起來了。
“阿爹!”阿竹也伸出小胖手摟緊了她這輩子的帥爹爹,同樣激動不已。
陸禹視線滑過那對已經妄形的父女,眸色清冷,然後望向門前的人,視線沒有在任何一個人面上停頓,斂手站在那兒,清淡如斯、高貴從容,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門前的人好生尷尬,忙上前請罪。
“還請王爺原諒臣的弟弟思女心切。”靖安公府大老爺嚴祈華上前賠禮道歉,忙又讓人呈過來幾個錦盒當謝禮。這當然遠遠不夠的,改日還要登門送上份厚禮方行。
阿竹聽到自家大伯帶着家裡的男丁們呼啦啦地過來請安叫王爺,嚇了一跳,雙目瞪得大大的,沒想到相處了一個月的少年竟然是個王爺,這可是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啊。然後又有些心驚肉跳,這位王爺的脾氣貌似有些怪,她沒有得罪他吧?
陸禹垂眸,淡淡地應了一聲,又看了眼阿竹,見她將腦袋垂下,便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恭送王爺!”
陸禹無視他人,直接上了馬車。從此至終,他的臉色淡淡的,清雅從容,卻顯得頗為高傲,雖說皇子不宜與朝臣結交,但這位厲王也太清高了,據說他從來不主動打招呼,一般都是傲慢地等人湊過來。
☆、第 4 章
目送厲王的車隊消失在街道轉角后,嚴祈華方對身後的人道:“天氣冷,先回去吧。”
阿竹被父親抱着一路走進靖安公府,走在最前面的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爺嚴祈華,其次是她爹,後頭還有幾個靖安公府的男丁,阿竹長這麼大,第一次回京城的家,這些人自然沒有見過,看年齡想來是公府的幾位老爺了。
進得二門,便見二門中幾個婦人正引頸四望,其中一名容貌昳麗、臉色蒼白憔悴的婦人被丫鬟揣扶着,在寒風中彷彿搖搖欲墜,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的欣喜激動。
除了那位婦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中等、氣質端莊的婦人,便是靖安公府大夫人高氏,餘下跟着的還有三夫人鍾氏、四夫人汪氏等。而那名容貌清麗卻憔悴的婦人便是二夫人柳氏。幾位夫人後頭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媳婦跟着。
今日靖安公府接到了端王府的帖子,靖安公府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端王要過來拜訪,忙興師動眾地出來迎接,卻沒想到接迎了個原先半途失蹤的小兒回府外,端王依然行事清高,喜歡擺譜,不屑入府。也因為事前沒有得到通知,如此,倒是顯得全家人為了迎接個小兒回家而特地過來一樣,讓一些人心頭難免有些抑鬱。只是再抑鬱,面對的是端王,卻不好說什麼。
“阿竹……”
柳氏看到丈夫懷裡抱着的女兒,眼淚刷的便流了出來,撲過來搶了過去抱着。這種搶人的舉動,夫妻倆如出一轍,看得幾位老爺眼睛有些抽搐。
阿竹也眼眶發紅地伸出小胖手回抱母親,軟軟地叫了聲“娘親”。
一陣寒風吹來,眼見天色灰濛濛的又要下雪了,大老爺嚴祈華便道:“竹丫頭剛回來,想來舟車勞頓,又受到了一翻驚嚇,二弟你和二弟妹先帶她回你們院子去歇息,順便讓廚房煮碗安神湯給她。夫人,你拿帖子,去請個太醫過來給竹丫頭看看。”
大夫人笑道:“應該的,竹丫頭一路受了苦,現下回來了,我們也放心了。”
餘下人又七嘴八舌地說了一些,嗡嗡聲十分吵雜,嚴祈華冷硬的眉宇有幾分不耐,大夫人極有眼力界地忙讓眾人回各自的院子里歇息去。
嚴祈文自然想要帶女兒回去休息,不過卻有些躊躇道:“太夫人和老夫人那邊……”
嚴祈華揮手道,“端王未進門,想來那邊也已得到了消息,就不打擾太夫人和老夫人了,待得明日你們帶竹丫頭過去給老人家磕頭請安便成。”
嚴祈文聽罷,便憨厚地應下了。其他人看了看這兩兄弟,眼裡明顯有些嘲諷,卻也不吭聲,大夫人道:“竹丫頭這小臉都白了,想來是路上吃了苦頭,二弟和二弟妹快點帶她回去吧。”
柳氏溫順地應了聲,便抱着阿竹小步地跟着丈夫回他們院子。
過了轉角,見沒了人後,嚴祈文馬上回身自己抱了女兒,對妻子柳氏道:“你身子骨還弱着,阿竹我抱着吧。”
阿竹探頭看着母親,憂心道:“娘親生病了么?”
柳氏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道:“是啊,娘親病了,不過看到阿竹回來,娘親很快便會好的。”
老太爺去逝,他們作孫輩的要守孝,原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先前哭靈、做法事時每日都熬着,卻未料這時候,突然得知驛站的管事傳了信息過來說正在回京路上的女兒失蹤了,久候了一段時日並不見他們的車隊,柳氏差點瘋了。
她與丈夫成親有十年,只得這麼個女兒,若是女兒有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幸好過了半個多月,又有消息傳來,阿竹被貴人救下,正往京城來,方緩解了些煎熬。可是也如此,還是讓柳氏熬出了病。
阿竹雖然未聽父母親詳說,但也知道父母定然日日為自己擔憂,心中也愧疚無比,更依戀地挨着柳氏,小胖手摸摸她的臉,想讓她好起來。
柳氏窩心無比,可是看着三個月前明明白白胖胖像桃壽包子一樣可愛的女兒瘦了一圈,心裡十分難受。她對女兒素來養得精細,方能將她養得如此白嫩可愛,卻不想一次分別弄成這樣。
回到了柳氏房裡,下人已經端上暖胃的熱湯過來了,柳氏親自接了喂女兒,嚴祈文也坐一旁,滿足地看着妻女。
剛喝完熱湯,太醫已經到了,給阿竹把了脈,摸着鬍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凍,脾胃虛弱,得好生養着,其他的倒是無礙。”已過了一個多月,原本的那些擦傷也已痊癒了。
送走了太醫后,阿竹膩在柳氏懷裡,和父母敘說自己這一路的事情,“……奶娘將我藏在一處草叢中,讓我不能發出聲音,方瞞過那些流寇。我聽奶娘的話,躲了很久才出來,後來又走了很久,見着了禹公子——就是端王殿下的車隊時,方得他們相救。可是,奶娘他們都死了……”
雖然說得簡單,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聽得心驚肉跳,心疼得難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淚,心疼女兒遭了這罪。嚴祈文忙將女兒摟住,拍着她幼小的背,同樣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難過,嚴祈文卻不免多想了些,並不相信襲擊了女兒車隊的是那些到處逃躥的流寇。他們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柳家親友那邊也撥了些侍衛護着,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擋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應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何至於只留下個稚兒逃過一劫。
剛用過晚膳不久,天色已經黑了,阿竹剛被娘親柳氏親自為她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出來,便見到前院的管事婆子過來。
嚴祈文也在房裡,正聽那管事婆子說話:“二老爺,那幾箱子東西放哪裡?”
“什麼東西?”柳氏抱着女兒走過來問道。
管事婆子一見到她們,馬上堆了滿臉笑,準確地說,還有些諂媚,忙道:“二夫人,是端王殿下讓厲王府管家送來給咱們三姑娘的一些東西。”
“端王?”柳氏更驚訝了,下識意地抱緊了女兒。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過沒吭聲,乖巧地窩在娘親懷裡。
嚴祈文已經反應過來了,便笑道:“端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氣。你們先將它們擡到三姑娘的房裡,明日等夫人過目后,再讓夫人將它收妥吧。”等管事婆子指揮人去搬東西后,又問道:“對了,端王殿下突然使人送東西來,太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知曉了?”
“太夫人已歇下了,大老爺讓奴婢們不要去打擾,倒是老夫人那邊已經知會了。”
嚴祈文聽罷,讓人給管事婆子和那幾個搬東西的下人打賞,等他們離開后,臉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關聯,面上也有些喜氣,將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后,夫妻倆坐在床邊說起悄悄話。
“雖不知端王此舉何意,不過阿竹還小,想來倒是讓人不敢看輕她,反而能讓家裡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嚴祈文拍着柳氏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麼,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壽十年也甘願。”
“別胡說!你知道我不愛聽這種事情。”
“知道了,我不過是被阿竹這次的事情嚇着了。”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這輩子的父母又開始黏黏膩膩起來,翻了個身,繼續淡定入睡。
趁着她睡着,柳氏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目光定在了阿竹額頭正中央的那已經癒合的傷痕上,雖然細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見,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視也不行,以為這傷也是女兒遇襲時留下的,當下又悲從中來。
嚴祈文安慰道:“無礙,讓劉嬤嬤取了剪刀來,給阿竹剪些瀏海遮着便行。”
柳氏卻道:“阿竹額頭淺,頭髮都梳了才好看,留了瀏海,哪裡自在?”
“誰說的,就算留了瀏海,咱們女兒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樣。”嚴祈文一本正經地道。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來,倒也不希望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女兒,尋了劉嬤嬤,親自為阿竹剪了可愛的齊眉瀏海,遮住額頭上的傷疤。
☆、第 5 章
阿竹在父母的被窩裡放鬆而滿足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看到錚亮的黃銅鏡里自己額頭上那一溜齊眉瀏海,整個人就跟那年畫上的胖福娃一樣,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喪,這瀏海雖然襯着她這五短身材讓她看起來像個軟糯糯的萌娃,但等長大了,五官長開后,就不好看了。
嚴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鏡前,皆忍不住好笑。嚴祈文將她抱了過來,拿梳子為她梳頭,親自為她梳了兩個丫髻,用素色的彩繩繞着兩個丫髻,彩繩從耳畔垂下,綴着一朵紮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幾分俏皮。
阿竹很滿意帥爹爹的手藝,覺得這位真是中國好父親,在他俊雅的臉上親了一下,嚴祈文抱着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后,阿竹便被父母帶到太夫人的春暉堂去了。
由於先嚴老太爺去逝,嚴家子孫皆丁憂在家,所以現在每天早上去給長輩請安時人都挺齊全的。
嚴家現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嚴老太爺,阿竹的曾祖父。
現下嚴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來說,並不算多,據阿竹所知,曾祖輩的有位太夫人,然後祖輩共有三位老爺,除了祖父外,還有兩位叔祖父,不過已經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遠的衚衕里的西嚴府中,東嚴府的父輩又有五位老爺。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嚴祈文,大伯父嚴祈華和嚴祈文是同母的親兄弟,而下來的三老爺是祖父續弦——大鐘氏所出,餘下兩位老爺皆是庶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個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時出生的,這輩子長到五歲才回京城嚴家,對嚴家所知道的東西都是父母說的。聽完了父母的介紹后,雖知與其他世家比起來不算多,但對她來說,感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多,頭都有些大了。
到得嚴太夫人那兒,已經擠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這等仗勢莫說阿竹,就是嚴祈文夫妻也有些驚訝。
嚴太夫人坐在上首,嚴老太爺和嚴老夫人坐在下邊,下來便是幾位大老爺,邊上坐着自各的夫人,還有許多和阿竹同輩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歲,最小的三歲。
人口十分齊全,齊全得柳氏和嚴祈文心口狂跳,嚴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嚴祈華如往常一般,臉色沉凝冷靜,自有一種嚴厲之感。
阿竹隨着父母上前請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軟墊上給曾祖母和祖父母磕頭請安后,嚴太夫人眯着眼睛道:“這就是竹丫頭?上前給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腳踏上,嚴太夫人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臉,手撩起了她額頭上的瀏海,仔細端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