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光明媚。
嚴青菊抱著兒子坐在廊下的陰涼處曬着暖春的太陽,恰好聽到紀山從外頭打探回來的消息。
“秦王五天後要領兵出征倉州?”聽到這個消息,嚴青菊是極為驚訝的,秦王這種時候竟然會求旨出征,若不是他腦子有問題,便是他太理智了,知道此舉於他而言代表的是什麼,而他將會失去什麼。
紀山笑道:“是啊,這些天來秦王不是一直去乾清宮求旨么?原本大夥以為今日皇上仍是會拒絕的,誰知道皇上竟然答應了。”
說 到這個,紀山和京城裡的那些人也同樣覺得好笑。也不知道秦王是不是腦抽了,自從倉州傳來戰事後,秦王三天兩頭地去請旨出京,都覺得秦王腦子有問題。雖然沒 人說,但是宮裡的皇帝已經老了,這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儲君人選未定,作皇子的這種時期留在京里是最好的,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能回到,到時候黃花菜都涼 了。
嚴青菊也鬧不明秦王這種時候在想什麼,秦王這些年來表現得不錯,也是極有可能競爭那位子的皇子,私底下支持他的人也很多,他 現在做這種事,可謂是將自己的後路都絕了,若是將來新君上位,還不知道會是怎生的光景呢。除非秦王一直在外頭不回來,或者是立下了汗馬功勞,連新帝都不好 動他。
唔,還有其他的可能,這種單看上位者是如何想的。
思索片刻,嚴青菊便將此事拋開了,反正與她無關之事,她素來是懶得操心的。
剛這般想着,便又有下人進來,說秦王來找世子。
嚴青菊略一想,便明白秦王這種時候過來的原因,定然是為了西北營那幾萬大軍之事。以前紀顯未調入神機營時,他掌着西北營的軍權,秦王想要儘快地掌控好下面的將領,還得尋紀顯討些經驗。
“請秦王殿下去大廳稍坐奉茶,我讓人去瞧瞧世子什麼時候回來。”嚴青菊吩咐道,轉頭便打發人去外頭尋紀顯了。
嚴 青菊對秦王無甚好感也無惡感,倒是對秦王妃有些兒好感,這好感的來源便是去年春天去枯潭寺上香時,秦王妃直接出手教訓那些縱馬過市的紈絝。若非有秦王妃率 先出手,她們這些在後頭的馬車怕是要遭殃了。這事情的後續嚴青菊也聽了,心裡頓時對懷王的做法不太滿意,也在暗中觀察着懷王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現在看 來,懷王蹦躂了兩下,又安份下來了。
紀顯回來得很快,秦王喝了兩盞茶時間,紀顯便過來了,兩人直接去了墨硯堂的書房議事。
他們這一談直到天色黑了,秦王方滿意地告辭離去。
紀顯回了正房,沒見到嚴青菊,問了下人後,便去了隔壁的房間。
嚴青菊正抱著兒子哄他睡覺,見紀顯進來也不意外,問道:“秦王殿下走了?”
紀 顯點了點頭,走過來后,發現原本已經眯着眼睛的兒子在他進來時,突然又變得精神了,雙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他,讓他心裡極是高興,直接將他抱了過來掂了掂,動 作不敢太大,免得旁邊坐着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女人發火,上回她發火時還將他嚇了一跳,有些不願意拿點小事來惹她了,省得自己受罪。
小傢伙被他父親弄得發出咯咯的笑聲,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此時已經清醒得不行了,估計沒個把時辰是不會睡了。
“世子這般閑,你便哄他睡罷,我去洗個澡。”嚴青菊起身,決定將兒子丟給他老子去帶。
紀顯見她膽大包天地將兒子丟給自己,扭身便走了,着實愣了下。看了看門口,又抱著兒子蹭了下他的小嫩臉,說道:“藿兒,你娘不理咱們呢,爹哄你睡覺。”
紀藿小朋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父親的話,腿腳有力地在他胳膊上踢蹬着,扯着他的頭髮啊啊啊地叫着,讓紀顯頗為狼狽,沒有一點在外頭威風凜凜的感覺。
而嚴青菊將兒子丟給孩子他爹后就不理了,都沒過來看一眼。直到紀顯將兒子哄睡,狼狽不堪地回到屋子裡,便見那狠心的女人坐在梳妝台前慢條斯理地梳着她那頭烏黑的秀髮,盈盈的雙眸透過錚亮的銅鏡看了他一眼。
紀顯走到她身後,攬着她的腰身,彎腰看着銅鏡里的女人,目光和她對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氣息便有些不穩。
“這天氣還涼着呢,王爺便出了一身汗,快去洗洗!”嚴青菊有些嫌棄地道,這男人氣血太旺,作女人的總要受苦,她便要想法子去消磨下他的精力。
紀顯雖然不滿意她的窮講究,覺得呆會也要流汗的,到時候再清洗也不遲,但見她瞪眼睛,仍是乖乖地去凈房洗了個澡回來,將自己弄得乾爽了,直接扛着她便上床廝磨起來。
等他弄得舒爽了,見懷裡的女人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便又十分得意。為她捋了捋鬢角邊汗濕的發,正想給她弄個姿勢讓她睡得更安穩時,卻沒想到這時候她打起了精神開始問話了。
“秦王今兒過來與你談得怎麼樣?”
她的聲音軟軟的,又有點沙啞,像有隻小貓在他心肝上抓撓着,讓他心裡有些蠢蠢欲動。
“他就問了些關於西北營大軍的事情,恐怕心裡還防着我使壞呢。他也特小瞧我了,這種事關百姓存亡之事,我哪裡會使壞?”紀顯明顯有些不屑秦王的小心眼,想到秦王妃是老定威侯的女兒,紀顯心說就算秦王以後出了什麼事情,他也得使個法子保下秦王一家三口。
嚴青菊忍不住笑起來,手指纏着他的頭髮繞了繞,笑道:“他們那些皇子總是算計頗多,自然也擔心自己這麼一去,會有人在後面給他們使絆子。”
然後心裡說,不怪秦王不放心,誰讓紀顯在外頭的名聲不好,人也油滑着。而且他現在雖然看着是皇上的人,但誰又知道他有什麼私心,私底下會是誰的人?秦王既然要離京出征,便要防着後頭有人使壞。
紀顯雙手墊在腦後,漫不經心地聽着她的話,心裡也在不斷地猜測着秦王這回請旨出征的意圖。撈軍功?估計是有,但是也特冒險了,等他撈到軍功,黃花菜都涼了。
難道秦王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沒法子趟京里這混水,又是個對那位子沒有野心的,方出此下策?如此一想,心裡着實覺得好笑。
可以說,秦王此舉真是弄糊塗了很多人,原本大家都以為他不過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翻,才會如此三翻兩次地去乾清宮求旨。而讓他們意外或者說是不解的是,皇帝竟然也真的允了他的請求。
宮裡的淑妃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直接暈厥了過去。
等她暈厥醒來后,第一個反應便要去尋皇后求情,讓皇后勸說皇帝收回旨意。只可惜這段時間皇後身體有恙,免了宮妃的請安,她這般冒然去鳳翔宮,皇后根本沒有見她,倒是安貴妃見了,可惜大夥都知道,這位橫也只是在後宮橫,在皇帝面前根本說不上話,誰搭理她。
淑妃沒法子之下,試着去了乾清宮,皇帝自然也不見她的,於是便知道這事情是無力回天了。
如此,淑妃在哭了兩天後,便宣了秦王夫妻進宮。
秦王妃抱着女兒坐在邊上,聽着婆婆淑妃拉着秦王的手哭着罵他好好的京城裡不呆,偏偏要去戰場上送死的行為,嘴巴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
秦王滿臉無奈地坐着聽罵,等淑妃又哭又罵聲音都啞了后,方倒了杯水給她潤喉,勸道:“母妃放心吧,兒子去那兒是督軍的,又不是真的上戰場,哪裡會有什麼危險?你且就寬心吧,兒子定然會平安無事回來的……”
恐怕這一去,便是回不來了!既便回來,估計不久也要就藩。
淑妃雖然仍是有些傷心,但到底是聽進去了,沒有哭得那般厲害。她低首拭了拭淚,眯着眼道:“我兒怎麼突然想要上戰場?可是誰攛掇你的?而且眼看天氣就熱了,邊境那等窮山惡水之地,可是人呆的么?”
不是人呆的話,那麽多百姓呆哪裡?秦王妃心裡腹誹,挺不高興婆婆這般定義邊境的環境,她家族世代鎮守西北邊境,滿門忠烈,她也是在邊境長大,對那兒的感情極深,婆婆這一句話可真是一杆子打翻整條船了。
秦 王聽到這話后,眼睛往後瞟了王妃一眼,若是他母妃知道這些都是王妃掇攛的,指不定能扒了王妃的皮。雖然心裡想要看好戲,但話在舌尖繞了一下,出口便成了這 樣:“是兒臣自個的主意,沒有人攛掇。而且母妃現在也知道父皇的身子,兒臣為父皇分憂是理所當然之事,母妃莫要再拿此事來說項,省得有心人聽了,還說母妃 對父皇的決定不滿呢。”
淑妃心裡自然是對皇帝不滿的,但是她沒有傻缺地因為這殿里都是自己人而承認,嘴裡說道:“本宮沒有不滿,就是心疼你罷了。”
秦王略略滿意,又投了一眼給王妃,心說他這般維持王妃,也算得上是好男人了,王妃若是再敢對他甩飛刀,那真是個沒良心的女人了。
淑妃雖然已經接受了事實,仍是滿腹怨氣,拉著兒子的手嘮叨不停。秦王被她嘮叨得一個頭兩個大,想着自己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會回來,而京里的情況看着不好,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由得又有些後悔。
淑妃如何不知道他的擔憂,眼睛轉了轉,拍拍他的手道:“你且放心,若是有什麼不對,本宮自會找地方躲躲,且前頭不是還有鳳翔宮的那位么?”
秦 王想起了皇后,心裡不禁有些發悚,但又覺得母妃對皇后那般信任放心真是讓他感覺奇特非常。他知道皇后賢惠大度,為人公正,堪稱賢后典範,但卻不明白同是宮 里生活的女人,怎麼能對正妻如此信服,就如同他不太明白府里的小妾為毛那麽信任王妃,王妃到哪裡便要跟到哪裡,根本視他這個王府男主人如無物。
所以說,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思維總是不能在同一個頻道上,他們也不太明白女人這種生物,斗的時候可以你死我活,信任你的時候,可以托負生命,連男人都望塵莫及。